稻荷狐神社

第二章　　浮動

【你就像是一面冰冷的鏡子，映出我的過去與未來，也反射出我的軟弱和殘酷……】

昏暗的殿堂之上，只有燃著一盞燭光的小桌面隱約可見兩道互起爭執的人影。

『陽子！聽說妳要討伐主上？！妳瘋了，妳知道妳這麼做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嗎？！』

大掌一拍，放置於桌面上的燭火猛然跳動了一下，過不久便又回歸於平靜。

與身著黑色官服的高瘦男子面對，一名穿著盔甲，臉龐被闇影遮去了大半的少女，咬著下唇，冷冷地回應。

『……我沒瘋，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

『妳還敢說妳沒瘋？！竟然煽動軍隊反抗君王，這可是抄家滅族的不赦之罪啊！！』

『那又怎樣？』

自黑暗之中閃耀著幽綠光芒的一雙翡翠之眼，絲毫不為所動地凝視著眼前身著官服的男人。

『真正的景王早已因為迷戀台輔而失道，國家政權又被景王的妹妹舒榮混亂顛覆…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王，這樣的治世，真還有繼續存在的價值嗎？』

『但是，妳也不能因為這樣便企圖弒君…妳打算效仿芳極國的月溪侯嗎？妳自認為妳的抉擇對國家才是最正確的嗎？！』

握緊拳頭，男人忍無可忍地再度一拳敲在桌上，這次就因為猛力的撞擊而翻倒了燭臺，原先就僅靠著這一盞燭光照亮的斗室，剎那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沒那麼偉大，也沒有那麼崇高的理想。我只是看不慣，沉溺在愚蠢的愛情之中，放任國家政務不理也就算了，偏偏還讓那個明明什麼也不懂只會頤指氣使的舒榮任意破壞國家綱律…我只不過是不齒如此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為罷了！』

『在我眼底看來，妳的行為也和舒榮並無二異。妳只是找個藉口將它正當合理化罷了…』

『隨你怎麼說。浩瀚，不想加入我的叛變計畫就給我乖乖閉上嘴巴回去當你的麥州侯！別想來阻撓我，不管擋在我面前的是誰，即使是你…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踩過你的屍體繼續前進！』

男人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已感覺眼前刀光一閃，接著脖子一涼，冰冷銳利的利刃已抵在自己喉間，隨時可取自己性命。

『陽子…我不會去密告妳的計畫，同樣的我也不會參與妳的叛變行動，妳應該是最清楚的。』

『………』

沒有吭聲，但從脖頸之間的壓力已經撤除，男人便知道對方已收回了利刃。

『我確實是很清楚你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今夜之約我本來就不抱任何期待，只是還傻得以為憑你我之交情能讓你改變心意……看來我果然還是高估了我自己了。』

『陽子…妳確實有身為王者的資質，只是妳生錯時代了。如果妳不是生在男尊女卑的慶…如果妳不是身為女兒身…如果景麒選擇的不是舒覺而是妳…也許，慶會幸福的多。』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景麒選擇的並不是我，而我也不是男兒身，更是出身在貧困潦倒的慶國一個無名小村…我不是王，同樣的我也不信任王！我自己的未來，我自己的幸福，由我自己來創造！』

男人接著聽見收刀入鞘的聲音，緊接著，藉由窗外月光餘暉，男人看見了一抹飛揚燦爛的腥紅，如曇花一現消逝在門後。

隨著門扉緊閉，男人隨後也無力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隻手摀住臉，驀然遠去的身影只能聽見一聲蘊含深遠意義的嘆息悄悄流洩。

＊＊＊＊＊＊＊

天色依舊朦朧未明，寧靜且人煙稀少的街道滿佈著清晨的薄霧，除了晨起進行商賣的店家正忙碌地準備一天的開始外，在一家外觀看來並不起眼也不破舊的飯館後院，也有一名剛剛才清醒起身的紅髮少年正一臉呆滯地坐在簡陋木板所搭成的木床上。

「………」天亮了啊…？

好累…總覺得這幾天一直在作夢，偏偏夢了什麼樣的內容醒來過後就已經模糊不清了。而且肚子又好重…好像被什麼重物給壓住，總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甩甩頭，紅髮少年接著又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清醒一下自己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識，目光接著移到自己的肚子上，本以為是自己作夢的緣故，沒想到竟然是一隻男人的腿橫跨在自己肚子上，因為自己坐起身的緣故，那隻腿也跟著滑落，換壓在他的大腿上。

順著那隻腿的方向望過去，腿的主人正睡相極差地橫躺在木板床的另一邊，只消再稍微翻個身，那人就會直接滾到床底下，和冰冷的地板做最親密的接觸了。

…又來了。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啊？這傢伙就不能睡相好看一點嗎？

紅髮少年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搬開那隻妨礙自己行動的腿，隨後跳下床，一邊動手整理自己那頭垂散至腰際的火紅髮絲，一邊用腳踢了踢仍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的同伴。

「風漢！風漢，天亮了！該起床幹活了。」

豈料床上的黑髮男人只是翻了個身，咕噥著：「…六太，去跟他們說今天的朝議取消……」

六太？朝議？

聽得一頭霧水的紅髮少年這下更是不客氣地直接將腳踩在男人背上，彷彿在踐踏什麼東西一樣地不斷踹著。

「你還在說什麼夢話！快點起來幫忙幹活，中午以前要劈三十斤的柴和挑三十斤的水，另外還要幫忙廚房生火煮飯，你不會都要我一個人做吧！快點起來！！」

床上的男人終於有動靜了，一手抓住少年正在踹他的纖細腳踝，一邊睡眼惺忪地做床上爬起來。

「……陽子，你能不能用更溫和的方式叫我起床？」我的背可不是地毯或踏墊啊…

「如果溫和的方式能叫得起你自然另當別論，可惜的是你比較適用這粗暴的方式。」

斜睨對方一眼，正好紅髮少年也已經將頭髮整理好並且束成簡潔俐落的馬尾，用力縮回自己仍被對方抓住的腳踝，轉身便要往外走。

「別再給我倒下去睡回籠覺了，不然我就再像昨天一樣，賞你一桶剛從井底汲上來的冰涼井水，包你當下神清氣爽，頭腦清醒。」

「啐…還是剛撿到你的那時候可愛，不但有禮貌而且個性也善良多了。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這麼不可愛了……」

抓著一頭篷亂的黑長髮，男人喃喃低語的聲音還是被尚未走出門外的紅髮少年給聽見了。

「…你以為我們今天會落到這種田地是誰害的？如果不是你錢包被扒還不知不覺，而且還跑來給人家大吃大喝，最後沒錢付賬時，明明只要乖乖答應當人家三天洗碗 工便可以，偏偏你又提出什麼一決勝負的賭局！連騶虞也典當出去，還得白白當人家一個月的苦工！！我沒有丟下你一個人當苦工就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當苦工也就算了…為什麼我還得忍受那個色瞇瞇的死老頭不斷的藉著老闆名義對我上下其手啊？！

一想起那個頭髮已經禿掉一大半的飯館老闆，紅髮少年就莫名地一肚子火。

果然是在因為被當成女孩子調戲騷擾在生氣啊……　男人看著門邊火冒三丈的少年，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我知道你很不滿那老禿頭，但也不必因為這樣就都把氣出在我身上啊……」又不是我惹你的…我唯一做錯的也只有沒注意到錢包掉了和手氣不好這兩件事罷了。

「至少這件事的起因有一半的責任是在於你，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一回想起當初發生的事，紅髮少年就壓抑不了地想爆發，為了防止再這麼繼續和男人對談下去自己會無法控制地當場暴走，少年只扔下要男人動作快點的話語便轉身走出門外了。

「…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搖頭輕笑著，男人也跟著自床上下來開始整理衣著和儀容，當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正在門外水井處打水洗臉的紅髮少年身影時，男人若有所思地瞇起了眼，深邃的眼眸閃過一道銳利的光彩。

…浩瀚……這幾天那傢伙夢囈時曾經連續出現過的名字。也許和那傢伙所失去的過去有著什麼樣的深厚淵源吧…？

再不久，我傳信讓朱衡等人調查陽子真實身分的事應該就會有消息過來。在這之前，我看我還是再多觀察一陣子吧…

另一邊的紅髮少年，剛清洗完臉部正用衣袖擦乾臉上殘餘的水珠時，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腦海裡也隱約地閃過一些似曾相似的片段。

還是孩提時代的自己與一名同樣黑髮的男孩在競爭著誰爬樹能爬得最高……

櫻花樹下的互訴夢想…仕官之時的遠大抱負……

可以為了一些小事而鬥氣吵嘴，也可以為了對方出生入死……

像剛剛那樣與風漢的鬥嘴似乎更是家常便飯…只是，為什麼…？

腦海中的影像再度湧現一名有著金色長髮的蒼白俊美男子，他蹲跪於自己面前，似乎正在說著些什麼…

突然眼前一片血紅，記憶就此被強行中斷。

「浩…」明明快要脫口而出的名字，卻又在不該停止的地方不知如何接續下去。

搖搖頭，紅髮少年有些神情茫然地抬起頭，卻正巧對上上方風漢的一雙漆黑瞳眸。

那一瞬間的視線交會，讓陽子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眼底那種深不見底的冰寒與冷酷，彷彿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身軀不聽使喚地顫抖卻又無法動彈。

下一秒，風漢卻露出一個痞子般的大咧咧笑容，眼中的冷酷也在剎那間蕩然無存。

「你還要洗多久啊？該換我了吧？真是…叫人動作快一點的不是你嗎？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這麼會拖……」

「╬」

猛地站起身，陽子讓出一個位子給風漢，卻在經過風漢身邊時用力地踩了對方一腳，在確定對方發出無法控制的呼痛聲時，陽子隨後朝他扮了個鬼臉後便加快速度逃逸而去。

「等等，你這臭小子…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你？！給我回來！！」

氣得猛跳腳的風漢與因為襲擊成功在竊笑的陽子……在朝陽初露的清晨形成了一幅對比強烈的構圖。

＊＊＊＊＊＊＊

P.S：

不可免的又來個卷末P.S…XD

不過的確該說明一下，我怕有人會看不懂…（自PIA中）

首先，第二章的故事是接續第一章的沒錯，只是時間點有點不一樣。

第一章的故事發生在柳，第二章的故事則始於第一章結束過後的四個月，地點則變成在巧。

理所當然，基於本人的愛好，計長與唯君也會在此登場，第一章中曾提極過的樂俊也將於此章和陽子重逢。

由於是虛構的十二國世界，所以人物和故事背景自然也會做了少許更動…觀察力細微的人應該很容易便聯想到陽子和至今仍是麥州侯的浩瀚是自幼一起成長並且一同追逐夢想的親友，而陽子的真實身分與為何會失去過去的一切記憶，在日後會慢慢補述，也請各位大人耐心等候。

由於距離上一篇發表至今已將近五個月，而小的因為最近因應母親節關係也特別忙碌，所以短期之內只能專心寫這一篇，正在連載中的『絕冬』只好暫時休載，待這部第二章完結，會再重新開連『絕冬』…還請追文的各位大人耐心等候一段時間了…（飛奔逃）

以上，就這樣。

下次再見了～～～（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