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段時日的休養,秀芝妮因長期沉睡而顯得虛弱不堪的身軀已然恢復往昔的精神奕奕。

走在熱鬧且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對著始終跟隨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處虜,秀芝妮像終於受不了般的停下腳步,回首,不只一次的重申:

『我不會去陛下那裡。』

原先堅定而厭煩的話語在望見身後處虜的表情後,聲音漸小轉弱。

『…我不會回去那個人的身邊。』

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我不能去。我還有我必須該做的事!』

止步,再次轉身制止了對方的跟隨。

『回去跟他說我有重要的事的要辦。雖然我不知道,也不管是誰,為什麼要我回去,但是,我自有我要辦的事。嗯?』

語畢,秀芝妮也不管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態,再一次,逕自的轉身離開了。

而處虜,縱然有千言萬語想訴說,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秀芝妮又一次消失在人群之中……


即使秀芝妮已經明白且清楚的告知要自己放棄帶她回去太王身邊的要求,更拒絕了他的跟隨和保護,但處虜依然沒有死心放棄過。

依舊是靜靜的跟隨在她身後,默默地守望著她在旅途中對受傷的民眾和士兵伸出援手,更在她需要幫忙時出現助她一臂之力…

哪怕對方會嫌自己很煩,哪怕對方不只一次的惡言相向、冷嘲熱諷,就只為了逼自己遠離,處虜都不吭一聲的忍受了下來。


來到契丹的國土,在某個邊境小村裡頭,秀芝妮又一次出手幫助了來自昊凱軍的逃兵…

而處虜自然也義不容辭的幫她攙扶傷患,幫她張羅草藥,幫她守著門口預防再有追兵出現……

看著因為照顧傷患而一夜未眠的秀芝妮神色有些疲憊地下樓來預備熬煮治療內傷的湯藥,而對方看見自己竟然還守在那邊沒有離開時的神態,一臉快要受不了地走到自己面前,開口道:

『…怎麼像個跟屁蟲一樣似的,你沒自尊嗎?』

見處虜面對自己的譏諷還是一如以往的無動於衷,秀芝妮更是一手搭上對方肩膀,半開玩笑地詢問:『該不會你被我迷到一塌糊塗了吧?』

像被人說中深埋在心底的感情般,處虜再也無法正視秀芝妮,只能眼神飄忽地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

看見對方這種反應,秀芝妮再遲鈍也忍不住怔了一怔,頓時百般尷尬地縮回手,別過頭去,硬是將話題轉移。

『…那個,過去曾經有人也這麼對我說過…在很久以前。』


沒去理會秀芝妮解釋般的低語,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剎那間襲上了處虜的心頭。

那是,身為青龍神物所選擇的主人,在肅慎王需要幫助時便會自動感受的到的共鳴呼喚。

『…好奇怪,怎麼突然有種很焦急的感覺…好像在召喚我似的。』

『誰啊?』

正埋首於熬煮草藥中的秀芝妮並沒有將對方難得主動開口的話放在心上,只是隨口搭問。

『…現在應該要守在他身邊才對……』

一波接著一波強烈的感覺讓處虜無法抗拒也無所適從,一心只接收到肅慎王有危險,需要前往守護在他身邊的處虜,第一次顯現了焦躁不安的神態。

『誰的身邊?』

依舊拿著各式草藥辨認的秀芝妮此刻仍未聯想到處虜與肅慎王之間的主僕牽絆,持續不經意地追問。

『…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我要走了,我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隨著處虜起身,秀芝妮也總算意會到對方話中的含意,匆忙回首:『你是指王上?』

『走吧。』

沒有理會處虜的提議,秀芝妮只是維持相同動作繼續追問:『為什麼會感到不安?』

目光片刻不敢離開秀芝妮身上,處虜沒有回答秀芝妮的疑問,只是接續敘述著已經說過不下百次的相同話語。

『我說過要帶你回去的,我想信守諾言。』


視線短暫交會,秀芝妮率先別過頭,眨著眼睛,生怕自己會軟弱不爭氣的掉下眼淚來。

『…我說城主,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說吧。』

『我知道你為了找我救我,費了不少心思。正因為知道,所以更不好意思來拜託你這件事……』

回首,硬是強迫自己對眼前的男人展露出堅強無所謂的笑容。

『───回去這麼跟王上說:那個叫秀芝妮的孩子,沒能找到。很有可能,她去了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處虜不能明白,更無法理解。

秀芝妮心中明明牽掛著談德,談德也無比擔憂掛心著秀芝妮…為什麼,她卻要避不見面呢?


『…你不是王上的女人嗎?』明明愛著他,卻又為什麼想盡一切方法要逃開他身邊呢?

面對處虜的詢問,秀芝妮只是悽然地一笑。

打從一開始,王上的心中就沒有過自己的存在,他的心,只容許一個女人進駐。

一個明知道她殺了身為前王的親生父親、謀害前任大神官篡奪其位,更試圖顛覆高句麗國的一個美麗卻有若蛇蠍一般的女人…

卻還是,始終沒有放下過她───

炎之朱雀的另一個主人、火天會的火之神女.祺霞。


『如果有來生的話,說不定會是吧?』自嘲般地揚起一抹自暴自棄般的淺笑,『每天每天…就連死後也都每天每天虔誠祈禱的話。』

處虜更是不能明白了。

倘若秀芝妮真不是談德的女人,那麼,對談德而言,秀芝妮又算是什麼呢?

『…難道你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才會得不到寬恕?』

莞爾一笑,秀芝妮幾乎快被對方的自以為是給笑翻了,明明只是個大木頭,哪來這麼豐富的想像力?

『…啐,不懂裝懂!不過,我就是怕變成那樣,才會這麼做的吧……』


處虜剎那間明白了,秀芝妮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裝做不知道而已。

正因為自己有化身為焚燒世間所有一切事物的黑朱雀的可能性,所以,為了避免任何會有傷害談德的可能性,她情願一個人背負著悲傷與痛苦,哪怕必須與命運對抗,哪怕得不到心愛之人的關懷垂憐…只要他能平安完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傻ㄚ頭…為什麼會像棲梧一樣,溫柔到如此無可救藥,非要將自己逼到無路可退才肯甘心嗎?


『…我說城主。』

秀芝妮的呼喚讓處虜自痛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對上近在眼前的盈盈美目,秀芝妮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處虜的心活像被人緊緊揪住了一般,痛到快要瀕臨所能忍受的極限。

『我的王上…拜託你了。他總喜歡衝在最前面,到時候你要緊跟著他,偶爾也陪他喝點酒。還有…至少要一天讓他笑一次。』


傻瓜…

除了你,還有誰能跟的上那個人的腳步?

除了你,還有誰會陪他一起飲酒作樂?

除了你,沒有人能讓他真心的展露笑顏…

這些,你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為什麼要託付給我?

這明明就是你的職責不是嗎?


凝視著眼前的秀芝妮,對方已經忍不住地紅了目眶。

轉頭側身,『我啊…如果有來生,一定會償還欠你的債。』


為什麼要說來生?

我從前世盼到今生,結果又必須苦等到那不知是否真會存在的來生嗎?


『…認識你很高興,咱們來生再見吧!』

一手輕輕地搭上處虜的手臂,秀芝妮以此作為最後的告別,隨即抽手轉身上樓去了。


目光深凝,目送著秀芝妮的背影離去,處虜悵然地別過頭,不再回首。

這一次,說不定真的是最後了…

踏出那簡陋的屋舍,處虜不著痕跡的拭去眼角不小心滴出來的淚水。跨上馬背,朝著自己真正應該所在的地方直奔而去───


是了,絕頂聰明又心思狡黠的秀芝妮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對她的真正心意呢?

她只是知道自己拙於言詞,又擔心直白的拒絕會傷了自己的心,所以一直不說也不戳破而已。

正因為她的心已經給了那個人,所以再無法接受自己對她的關懷;只能滿懷歉疚的希望自己能主動離開她,不要再將全部心思浪費在她身上……

所以許下來生再償還虧欠自己的感情。

所以決絕的斬斷自己對她的依戀與不捨。

如果真有來生…請你,一定要選擇我。

前世的棲梧,我無力保護。

今生的秀芝妮,我卻連想站在你身邊都被你所拒絕。

來生……

倘若你的誓言是真,來生,我一定會繼續等待找尋你,請你,不要再拒我於心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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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