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許久的光芒、渴望許久的掌心溫暖…

當你的手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剎那,我知道,你是我等待已久的太陽。

 

慶曆,赤樂七十三年

 

「延王與延台輔來訪?」

剛下了早朝的慶女王,有些詫異地揚起一邊眉毛,望向走在自己身旁低語報告的塚宰.浩瀚。

「那剛剛怎麼不早通知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結束早朝後還和景麒留下來討論國事…」

喃聲抱怨著,倒也不是真的責怪浩瀚,只是陽子心裡想著已經三四年未曾見過鄰國的君王與麒麟,雖然彼此都有書信往來,不論政治與私交都頗不錯,但許久不見故友的心情,卻讓陽子有著一絲的興奮雀躍。

「延王陛下與延台輔大人正於掌客殿等待主上。」

浩瀚微笑著,略微低下身去伸出手接過陽子手上的奏摺,道:「這奏摺臣下會幫主上送至您的執務室,主上還是快去見延王與延台輔吧。」

「嗯!謝謝你,浩瀚。」

不同於平日在朝議之上氣蓋山河、威儀天下的一國之君模樣,褪下了王袍與珠冠的女王,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名十七八歲的開朗少女。
目送著少女的身影慢慢遠去,浩瀚再一次輕輕一笑,隨後便抱著陽子待閱的奏摺走向陽子的執務室去。

他想她。

雖然只要他希望,隨時都可以和她見面,但他仍然想她。

只要沒見到她,心中就有著淡淡的悵然。

見著她時,心中卻又有著莫名的悸動。

不知如何才能停止,這越來越濃的思念,這越來越強的心動。

原來人的心,可以如此強烈的想著一個人,直到渾然忘我。

五百餘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於是讓他茫然,不知所措。

後來看書時,他才知道了這種感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相思”。

 

「…」六太撐著頭,再一次無聲地嘆了口氣。

早在剛剛尚隆一臉痞笑著朝自己擺擺手,接著便尾隨剛剛前來送茶的女官走出門外時,六太就知道,那個萬年色心不死的渾蛋又跑去搭訕勾引人家無知的少女了。

「真搞不懂…尚隆那傢伙到底哪一點值得讓陽子學習尊敬啦?」

他只要不要亂灌輸一些奇怪的想法,帶壞了陽子就算阿彌陀佛了。

側過頭,六太面向著掌客殿敞開的窗戶,望著窗外與玄英宮截然不同的景緻,季節已到了夏末初秋,戶外的葉子已經都開始微微泛黃,就連迎面吹來的涼風都帶了點微冷的秋意。

「秋天了啊……」

猶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夏天,當時慶國正在舉行陽子登基七十年的夏日祭典,自己和尚隆都受邀前來參加,其中接受邀請的人物更不乏當初一起接受尋找泰麒的各國君王與台輔,就連曾經和陽子一同分享年號的好友,現任巧國秋官長的樂俊都前來出席。

那時候,陽子不顧大臣與景麒的勸止,執意換上了蓬萊舉行廟會或祭典時所穿的浴衣,那種比起正式和服簡便但又俏皮可愛許多的裝扮,在當時眾人眼底簡直是不倫不類…唯一稱讚陽子裝扮的就只有同為胎果的尚隆,高里,我,還有樂俊。

祭典一共進行了七天七夜,我們大家裝扮成普通人與平民混在一起,一起參加宴會,一起高歌談笑,一起隨著音樂節奏搖擺起舞……

最後一夜,陽子以主人的身分輪流和各個君王與台輔共舞。

第一個和陽子開舞的是樂俊,因為沒有當初的樂俊就沒有現在的陽子。

接下來是尚隆,依陽子的說法是,尚隆將是她身為君王的一位良師與借鏡,從尚隆身上,她可以學習到很多政治上的必備之事。

然後是奏國的宗王櫨先新,但是由於王妃明熙在旁,宗王推說自己年紀大了跟不上節奏,所以由隨他一起出席的二太子利廣代替。

然後是泰王乍驍宗,有點意外的是,武人出身的他不只劍術,就連跳舞的根基都不錯,只是他似乎有些不安,眼光一直飄往一旁同樣陪他前來參加祭典的女將軍李齋。

接著是氾王,那個傢伙還是一樣不改華麗本色,簡直就是想搶盡所有鋒頭一樣的像隻孔雀到處招搖,偏偏梨雪又像個花痴一直在旁邊尖叫幫忙助長氣焰……這對主從,我看到死都改不了本性吧?

…接下來又是和許多人輪流跳舞,還有哪些人跟順序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輪到巧國的那對主從時,說實話,還真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塙王是前兩年才剛升山登基的新王,雖然才氣縱橫卻容貌欠缺,那副尊容…嗯,應該說正在哭泣的小孩看到都會嚇得忘了哭泣呢。

雖然是長的比較奇怪一點,但基本上是好人一個,只是愛講些文謅謅的話,我和尚隆有時候都覺得和他對話比在應付朱衡的嘮叨還要更累百倍。只是朱衡似乎還挺喜歡跟他對話的…果真是物以類聚嗎?

比較奇怪的是他的麒麟,一樣是麒麟,外表和其他麒麟也相去不遠,他的外觀看起來…有點像小一號的景麒吧,雖然身高是差不多,但外表卻比起景麒年輕且還略帶著一絲稚氣。

但這些都只是外表,那傢伙啊…其實是個會一邊微笑一邊挖苦人的超級大毒舌,而且又唯我獨尊,自視甚高…雖然麒麟本來就是神聖孤高的生物,但那傢伙已經跩過頭了!

能受的了他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們家主上了吧?

陽子與塙王共舞時,塙王又照例來了段求婚的噁爛臺詞與讓人聽不懂的詩歌;跟塙麒共舞時,也不知他是想幫他主上還是想扯他主上的後腿,不知道在陽子耳邊說了些什麼,陽子從和塙麒跳完舞就臉色一直都不太對勁。

當夜,所有主從都趁著黎明破曉前出發回到自己國家,我和尚隆則是因為尚隆難得喝醉了所以在金波宮留宿一宿,到了隔天中午才啟程回雁。

那天清晨,我難得地早起,本想到金波宮中的桃樹林摘一些新鮮的嫩桃當早餐,沒想到卻在前往桃樹林的途中看到了坐在鳳凰樹下,一夜未眠的陽子。

陽子的眼睛有些紅紅的,我不知道那是因為她曾哭過還是一夜沒睡的關係,她並沒有發現我就站在離她不遠處,她只是靜靜地,抬頭仰望著樹梢開的正火紅燦爛的鳳凰花。

那時候的她,正在想些什麼呢?

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原本想要伸出手呼喚她的,卻在看見自己小小的孩童般的手之後,回想起前一夜與陽子共舞時,自己的手不僅搆不到陽子的肩膀,甚至連緊緊抓住她的手都沒有辦法…所以在那一瞬間,自己退縮了。

在發現到有人往這裡走來時,自己便慌張地躲在柱子的陰影處,看著景麒從遠處走來,一手搭在陽子肩膀,低下頭一臉溫柔地呼喚著他的君王。

六太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覺得心裡一陣悶悶的痛,幾乎不能呼吸…難以形容的感覺。

雖然自己和陽子一樣都是胎果,但自己卻沒有辦法和尚隆一樣,有著溫暖的胸膛與健壯的手臂能夠給予陽子支撐和依靠。

自己也沒有辦法和高里一樣,和陽子一同擁有在蓬萊學習的相同背景與生活環境。

更沒有辦法和景麒一樣,無時無刻的待在她的身邊,生死同命……

陽子的麒麟是景麒,不是我…

對陽子而言,尚隆是她的救國恩師,高里是同鄉朋友,樂俊是人生導師與生命摯友…

而自己……什麼都不是。

“延麒”───充其量對她而言只是尚隆的半身麒麟,鄰國的台輔,永遠無法再長大的麒麟聖獸。

 

───然後,自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曾來過慶國見過陽子。

雖然尚隆曾經有幾次在城下亂晃時碰巧遇見過同樣微服外出的陽子,但是經過了那天,慶跟雁就再也沒有比較正式的見面外交場合。

所以尚隆前陣子就曾開玩笑的問過:「六太,你以前不是沒事就愛往金波宮跑嗎?怎麼最近這一兩年都沒看見你去找陽子?怎麼,被陽子討厭了?」

那時候的自己一樣在外面市集玩的時候被抓了回來,只是沒好氣地頂回去:「少囉唆,我又不是你!我愛去哪玩是我的自由,幹嘛一定非得往陽子那邊跑不可。」

「哎呀哎呀,果然是小鬼,被說兩句就發起脾氣來了…」

「你才沒資格說我,聽說你又輸光身上所有的錢,而且還被青樓的女人給拋棄瞧不起了…你真是丟光雁國的臉了!」

「喂喂,我好歹也是你的主上,說這種犯上的話不怕我處你死刑?」尚隆雖然是威嚇著,但臉上卻充滿了笑意。

「我死了你也一樣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是活膩了,請自己去退位,我可不奉陪!」同樣不客氣地反唇相譏回去,六太的眼中一樣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那如果我是陽子,你就不會捨得讓我一個人去死了吧?」一樣是玩笑戲謔的語氣,但卻重重地抨擊在六太的胸口上。

故作鎮定,六太伸手抓起桌面上的桃子咬了一口,道:「人家陽子才沒你那麼沒用,不會那麼早失道或活膩了的!」

「是嗎…可是我最近從來自慶國的商旅團隊那邊聽說,慶國最近有些不穩的跡象…算一算,陽子差不多該是面臨一山的時刻了吧。」動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尚隆語氣摻著微微的擔心道。

吃桃子的手停了下來,「…陽子會撐過去的。我相信陽子!」

「但是世事難料啊。」彷彿想和六太作對似的,尚隆涼涼地說道。

「尚隆!」終於像忍無可忍,六太扔下手上的桃子猛然自桌邊站起,「你幹麻這麼不信任陽子的能力,非得要詛咒她不可!!」

「你在說什麼啊,六太。我只不過是指出事實罷了,你有必要發那麼大脾氣嗎?如果你那麼擔心的話,幹嘛不自己跑一趟慶去看看陽子現在的狀況?」

「我…」

「你在逃避些什麼呢?你以為你隱藏的很好,但是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你在躲避陽子。」

「我沒有!我…我沒事幹嘛要躲著陽子!」

「這我就不知道了…與其問我,你倒不如問問你自己的內心吧。自己的問題要自己解決,我可沒辦法連這種事情都幫你承擔!」擺擺手,尚隆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輕笑著走了出去。

望著尚隆的背影,六太愣住了…

右手不自覺地抓住了自己左胸口的衣服,問自己的…內心?

 

幾個月後,尚隆說要到慶國作一次正式的訪問,並命令六太以延台輔的身分同行。

無法拒絕,雖然至今仍未想出答案,但六太卻又不想面對陽子…偏偏尚隆的態度又強硬到不行,無可奈何之餘,只好再度踏入久違了的金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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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