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十七》

说句大坦白的实在话，在北洛的印象中，他上辈子总共也就只和他哥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就被逼问是否愿意接替他的王位，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初次碰面便共识不一致加上实在无话可说又没什么旧可叙，所以北洛在离火殿中被硬生生关了几天的小黑屋。

第二次还是被问是否想清楚愿意接手王位，然后就是兄弟俩比剑打了一架，被对方使贱招导致吞败的自己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拿著对方扔过来的蜃珠去古厝回廊见云无月……

第三次……则是在替玄戈守灵，但那时对辟邪这一族还有双王互噬都不了解，因而无意识地吞噬掉对方施秘法所特意残留下来的妖力的时候。

上辈子相处的时光实在过于短暂，虽从对方特地派羽林去人界捉回自己还因自己不愿妥协而关自己小黑屋的这点来看，北洛大致上可以推测出玄戈是个说一不二，甚至不喜他人反驳变更他决定的家伙……可当脑中多出这一世近百馀年的相处记忆后，北洛才深刻的体认到──他哥怎可以那么的烦又那么难搞呢？！

若是没有发生这世的自己作死去追求他哥这档事，或许北洛还能勉强当作玄戈只是因为关心弟弟所以才对他的行踪举止格外留意。

可现在彼此间多了一层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暧昧悖德关系，玄戈的一举一动都让北洛不由得细思极恐，觉得他哥根本就是个控制欲爆表、且言词交谈中处处挖了坑等著让他自己傻傻跳下去的混帐！

就好比前几日的朝议上，又有一些大臣吵著要玄戈赶快娶妃诞下继承人，甚至将争吵的战火也延烧到与玄戈并肩坐在一块，但基本上全程都在恍神发呆的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前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等北洛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手被他哥抓在手里，被对方一脸温和浅笑地询问意见：“王妃是不可能有了……可辟邪一族自古以来一次也只能有一位王，双王并立此等挑战礼制的行径也得从长计议……既然如此，只好折衷选择最简便的方式了。──北洛，你比较喜欢族民称呼你王妃大人还是王夫大人？”

“哈？王妃？？王夫？？？”到底什么跟什么？！

“选一个你喜欢的称呼吧。嗯？”

在玄戈的温情攻势及期盼的眼神注视下，北洛强忍著想缩回手痛打他哥一顿的冲动，勉为其难地给出了答案。“……那就王夫好了……话说回来，选这称呼到底是──”

顿了两秒后，智商终于从神游太虚的这座山头拐过弯顺利达阵上线，北洛也跟著反应过来哪边不对了。

──等等不对！我为什么非得选一个？！被逼著赶快成婚娶妃的明明就是玄戈不是吗？！

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坑了的北洛当场甩开兄长还牵著自己的手，跳起来揪住对方衣领正想质问对方方才那究竟是什么奇葩问题时，没想到玄戈竟然又从善如流地改伸手扶住他的腰侧，那姿势神态怎么看都怎么暧昧。

眼角馀光瞥了一眼兄长放在自己腰际的双手，北洛眉梢一挑，还来不及兴师问罪对方这样是何意时，下一秒已经听见底下参与朝政的大臣们一个个声音不均的低咳声。

神色僵硬地侧过头看往底下一众各个羞红了脸、看天看地看指甲缝就是不肯正眼看他们王辟邪兄弟俩的辟邪族大臣们，北洛连想先找玄戈算帐都忘了，伸手正欲解释时，一旁以霓商为首的内务大臣们已经轻咳一声后表示：

“……既然王上已当众表明心迹，且北洛殿下也承认了，那么也该是著手准备婚仪大典的时候了。”

“什……霓商大人，这于礼不合！王上和北洛殿下皆为天乾，王辟邪本就孕育不易，天乾和天乾更是有违阴阳相和之道……臣认为此举实在不妥……”

对！说的好。何止不妥，根本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妥！！

北洛还在心底为那个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大臣喝采时，下一刻羽林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懒懒散散地跨出一步，舌战群儒模式off转on，连番问题攻势扔出：

“是你们自己说的不是吗？王上的王妃人选必须得血脉精纯、血统高贵──来来来，你告诉我们！在座诸位，包括全天鹿城，有谁的血脉血统能越过北洛殿下的？再来，不是还有那个谁说辟邪一族全民皆可战，所以王妃战力自然也非得卓绝超凡不可……我再请教一下，放眼全城，除了王上，还有谁能战赢北洛殿下的？最后，大家最关心的继承人问题──众所皆知，王辟邪本就孕育不易，既然这样，王上娶的是天乾还是地坤有差别吗？辟邪若真要灭族，生十只王辟邪照样会灭。上天若是不灭辟邪一族，怎样都能将族群血脉传承下去的。”

眼看众大臣们几乎全被羽林方才那一番话给震惊说服了的样子，就连北洛也都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羽林说的好有道理，他和他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我呸！差点就被洗脑信了你的邪了！！

完全没料到自己摆脱玄戈的大好机会就这么毁在羽林的手中，偏偏后者还私下悄悄朝他使眼色，表示他一切都是义气相挺不用太感谢他……恨得北洛当场就想拔太岁将羽林这专职扯自己后腿的猪队友砍成个生活不能自理。

一个猪队友捅刀也就算了，最让北洛想不通的是为何连前世的大嫂都要联合众人一起坑害他？！

想到朝议上霓商居然还一脸欣喜地说著要加派人马著手准备辟邪王和王弟殿下的婚仪大典，北洛便觉得这个天鹿城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有鉴于玄戈实在太难搞，他的那一众亲信们也各个都向著他……想跟对方直接打一架定胜负时，他哥每次就在被他拖去比武场前的关键时刻装虚弱吐血，这让向来三观端正又正义感爆棚的北洛说什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对一个伤重未愈的病患下手。

行！他打不得又惹不起他哥，难道他还躲不起了吗？！万幸的是现在没个天鹿城的责任压在他头上，他想去哪还不都是分分钟的事。

在去三界流浪蹦跶之前，北洛可没忘记前世的惨痛教训。──得先把天鹿城大阵重新加固，还有将巫炤这搞事精给处理掉！

虽说重生一回，但这个世界仍旧和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北洛也无法断言这世界有没有巫炤的存在。不过既然天星尽摇这类的天象异变都有了，最妥稳的方法还是实地去走一趟最保险一点。

在先解决巫炤和先去找姬轩辕帮忙加固大阵的抉择中，若是上辈子，北洛肯定是先选了前者。

毕竟姬轩辕就在那又跑不掉；倒是巫炤这边可不只会跑，他还特能搞事情！所以，若是参照上辈子的行动思维，北洛绝对会想也没多想地便选择了巫炤这边。

可惜，他毕竟是多活了一世。──明明可以同时进行的事又何必分先后？

有鉴于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都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不只始祖魔来袭的时间提早，连天星尽摇的时间线和前世相比也同样提早许多。因此，这会儿岑缨说不定都还没出生，想改良天鹿城大阵果然还是得找初始的设计者姬轩辕才行……

因此，北洛早就盘算好了。

他和云无月先进梦域将姬轩辕的精神体拉出来扔到天鹿城修改大阵，他自己则可以先去巫炤的墓穴直接将对方暴力镇压……若巫炤和司危已经先一步苏醒也没关系，有过上一世的经验，他大致上可以猜出巫炤会使什么把戏，到时直接埋伏堵人或上西陵故地闹腾一番，不信他不现身。✧(≖ ◡ ≖)

这样解决完巫炤后，天鹿城大阵应该也修改完毕了……到时再送别上上辈子的旧友前去轮回后，他就能够和历代先王一样，以自由之身在三界到处浪了～

简直一举两得！

默默在心底赞叹了一下自己高超的智商，素来雷厉风行的前‧王‧北洛立即召唤自己隐身的小伙伴。

“云无月。”

──没反应。

“云、无、月。”

──还是没反应。

“………霓商说有新品种的花要送……”

这次倒是话还没说完，黑雾便现身了，并从中走出一名英姿焕发的绝色美人。“──真的吗？花在哪？”

“…………”──敢情霓商和花才是召唤你云大佬的关键词是吧？← ←

“…………”──咳，我是为了避免打扰你和玄戈的互动及恩爱。我虽是小尾巴，但也是有操守的小尾巴……(´◔ω◔) 

＊＊＊

再重新经历了一次进入经天轮中，并与赤水内被魔气侵染的姬轩辕打过一场后……

上辈子差点被魔化姬轩辕用箭雨给射成刺猬，狼狈不堪的模样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可如今已是二周目的逼王北洛可没再将对方放在眼底，使出他们王辟邪历代祖传的逼王手势阻止了云无月想帮忙的身影后，北洛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各个关节，随后便抽出太岁孤身迎战昔日旧主与好友──

连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逼王北洛毫无悬念地吊打了过去的轩辕黄帝，同时也成功地与对方来一场并不感人甚至可以说极其平淡的灵魂相认。

“……缙云？”

“还是称呼我北洛吧。就如同你曾说的‘轩辕黄帝已殁，世间如今只馀姬轩辕罢了’一样，昔年的轩辕丘战神已灰飞烟灭，如今世间也只馀身为辟邪族的北洛罢了。”

姬轩辕闻言一愣，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何时和对方说过这样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番话确实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意就是。

因此，他也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北洛肩背处拍了拍：“好！说的好。看到转世后的你终于不再心事郁结，甚至可说是豁达的很……我心甚慰啊，北洛。”

“等你亲眼看到人族的薪火相传和世代绵延后，再来和我说最后那句还来得及。”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沈睡的这段时间以来人界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都睡了近四千年，人族能变化不大吗？”

“我居然睡了四千年？！”

“是啊，所以哪怕你精神力再强悍现在也都衰退了许多了。走吧，说那么多何不亲自看看去？”侧头斜睨了一眼旧友，北洛似笑非笑地提议道。

“哈哈哈哈，有理。走！”

“啊，对了！在带你看人界发展前，麻烦你先随我回天鹿城一趟，替我解决一下辟邪族的护城大阵问题，行吗？”

面对北洛的突然止步询问，姬轩辕不禁失笑，道：“这有何难，走。”

“走！”

＊＊＊

当云无月先一步将北洛会带著传说中的轩辕黄帝本尊返回天鹿城的消息传递给霓商知晓时，霓商同样第一时间便通知了玄戈。

这也导致了当北洛裂空带著姬轩辕穿越空间裂缝回到天鹿城时，第一眼便看见以玄戈为首，协同他身后的全城辟邪子民一见到姬轩辕便各个手抚前胸、躬身垂首，如同面对他们辟邪王般，直接朝他施以辟邪族的最高规格礼遇。

姬轩辕怎么说也是见惯各种大场面的人，虽说没被这大阵仗吓到，但也是一头雾水地伸手偷偷戳了戳一旁比他还傻眼的北洛的肩膀，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知道。”

没好气地同样悄声怼回去，北洛率先朝天翻了个白眼后，这才有些头痛地挥手让玄戈快将他背后那一堆全城子民全部遣散，搞那么大阵仗是想吓唬谁啊？！

好不容易将一些还企图留下来看热闹的家伙赶走后（好比羽林、霓商之类的），总算感觉心气儿顺多了的北洛这才替双方介绍起来。

“玄戈，我身旁这位看来不用我多介绍你也已经知道是谁了吧。”不然你也不会搞这一出了……

指了指身旁的旧友，北洛也不等兄长回答便迳自转向姬轩辕，道：

“姬轩辕，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现任的辟邪王‧玄戈。”

姬轩辕还没做出反应时，玄戈已然先一步上前，仪态优雅得体大方地朝对方拱手道：

“原来您就是当初替天鹿城设置护城大阵的轩辕黄帝？真是久仰您的大名了。没想到居然能有幸亲眼目睹四千馀年前轩辕黄帝的真面目……”

“别！别这样子。轩辕黄帝已殁，世间如今只馀姬轩辕罢了……辟邪王还是和北洛一样，直呼我姬轩辕就好。”

有些尴尬地摆手阻止了玄戈意欲朝他打揖行礼的举动，虽知玄戈是为了替历代受过天鹿城大阵庇护的辟邪族民朝他表达敬意及谢意，但这四千年来早无拘无束惯了的姬轩辕可不想再重温昔日那种被诸多繁文缛节及顾忌所束缚住的日子。

玄戈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瞧北洛双手插腰，一脸不用对那个老不死的姬轩辕太过客气的神态，顿时明了对方的确是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后，玄戈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既如此……那我也和北洛一样，直呼你姬轩辕了。”

“别客气别客气，还是这么称呼我自在一点。”

因为彼此都曾是身为上位者的缘故，所以在由玄戈引荐亲自带领前往查看乾坤阵枢的途中，姬轩辕已经和玄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黎民苍生，从人族的演变发展再谈到妖族与人族的生存价值观差异……默默跟在后头的北洛如果不是十分确定他俩是第一次见面，不知内情的大概会以为玄戈和姬轩辕是相交多年的旧日好友吧？

──话说这两位的话题也太广泛了吧？

经由缙云记忆可以得知姬轩辕原本就天赋过人又好奇心旺盛，再怎么样也都有四千馀年的智慧沉积……真正令北洛意外的是，不过刚满三百馀岁的玄戈居然也能和对方侃侃而谈，而且不管是提到哪一方面，玄戈不但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彼此都能就对方的观点提出和以往不同的新看法。

明明一个是他转世前的至交好友，一个是他血浓于水的双生兄长……结果这两个自顾自的相谈甚欢是怎样？

莫名心底有点不是滋味的北洛还在心底嘀咕‘这两家伙莫非还真相见恨晚上了是吧？’的同时，姬轩辕突然天外横空地飞来一笔问道：“话说回来，我刚刚就一直有个疑问了……辟邪王你和北洛长的可真相像，莫非你俩是兄弟？”

听到姬轩辕这么一说，北洛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和对方说过自己在辟邪族中的身份以及与玄戈的关系，当下和玄戈极具默契地同时开口道：

““玄戈（北洛）是我双生兄长（是我的伴侣）……””

被眼前这对王辟邪截然不同的答案给弄得当场懵逼在原地，姬轩辕还没反应过来，王辟邪双子已然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北洛有些气恼地暗暗踩了玄戈一脚，而玄戈面上虽并无露出异样神态，可那亲昵无比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姬轩辕的眼睛。

顿了顿，再次开口的王辟邪双子终于发挥了他们身为孪生子的高度契合，同步开口道：

““咳，玄戈他（北洛他）刚和你开玩笑的。（的确是我的孪生胞弟没错）……””

“…………”

这回虽口径一致了，但受旧友所托来帮忙改良修正大阵的姬轩辕却莫名的，有种被硬塞了满嘴狗粮的想报社念头。

──这是欺负我家嫘祖不在是吧？就算你转世前我和嫘祖经常不分场合的在你和巫炤面前秀恩爱，你和你这一世的兄长也不必这样回敬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