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羽林觉得他们天鹿城的王弟殿下近日有些奇怪。
好几个月前因为心慕身为孪生兄长的王上却迟迟求而不得所以老是私下找自己抱怨说他给的追妻心得小本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抵是爱极生恨所以和王上狠狠打过一架吧，有几天时间王上和北洛殿下这两位彼此身上都是充斥混杂著对方的浓烈天乾信香。
啧啧啧，那几天可精彩了！凡他们王辟邪兄弟俩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群妖闪避、退避三舍。
不过这也难怪，一个天乾王辟邪的信香味道就够惊慑全辟邪了，现在这种带著威压的信香还直接来双倍……全城的地坤早在离他们百米远的地方就被这两兄弟的天乾信香给迷到腿软走不动路，连岚相这意志力超强的地坤都忍无可忍，直言进谏要他们俩兄弟要不在自己寝殿禁足，要不就这几天全城地坤罢工躲在家里不出门……他在一旁听到都忍不住替自家爱人捏了把冷汗。
虽然不晓得王上当下心底是怎么想，但好歹北洛殿下大概是自觉他们兄弟打架给全城地坤带来了困扰，当下不但全脸羞愧爆红，更是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王上一眼，外加以为没被别人发现地偷偷踹了王上一脚。
嘛……哪家天乾兄弟不打架？只是能战到彼此身上都是对方信香味道的程度就真的有些太激烈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打的才能搞到全身上下都是彼此味道的地步？若不是他们兄弟俩都是天乾，我还真会误以为他们是不是成就好事了！
也幸好味道持续个几天就散了，受到影响的天鹿城很快又回到正轨上，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异常。
除此之外呢，还有一次路过王庭，羽林碰巧遇见了晴雪姑娘在给王上探查伤口愈合的场景。
本著关心一下顶头上司伤势的恢复状况而故意放慢脚步悄悄拉长了耳朵偷听，没让羽林失望地听见晴雪姑娘有些惊讶意外地说伤口愈合速度居然比以往快很多，秉持著一位医师追根究底的精神，晴雪姑娘一边恭喜王上，同时也不忘追问王上做了什么……可惜的是，他很快就被前头拐弯处的岚相叫走，所以没听到王上后面的回答。
虽说没听到为何王上伤口加速愈合的原因，但王上伤势大好总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是吧？
再继续说回来他们天鹿城的王弟殿下。
本来呢，魔族安分，王上伤势大有起色，北洛殿下看起来也很适应代理辟邪王的这个第二身份……按理来说就是世间太平、岁月静好。
可是，常世在一周前发生了连日的天星尽摇异象，这情况也给魔域带来一部份魔族异常活跃增强的影响。就连北洛殿下在一次巡视光明野时亲眼目睹了星坠于野这个自古以来被称之为凶兆的画面后，突然浑身剧颤，紧接著就不明原因地昏了过去，最后则是被护卫们心急如焚地给抬了回来。
那天几乎整个天鹿城王宫都要大乱了，北洛殿下和王上共用的寝殿几乎塞满了辟邪族的宫廷医师，就连出发去不周山寻找龙血草的晴雪姑娘也被连夜找回，但无一例外的都找不出北洛殿下突然昏迷不醒的病因……
就这样束手无策了三天后，北洛殿下自己醒了。
只是据说醒过来时表情非常的微妙，一双眼睛紧紧盯著两天两夜没阖过眼守在一旁的王上；见到霓商和霒蝕君去探望时更露出欲言又止的一言难尽表情……
说到这，生性热爱八卦的羽林忍不住有些惋惜为何那时他在人界出任务调查天星尽摇对常世所造成的影响，居然没能亲眼目睹岚相口中那时北洛殿下再三反覆私下向他确认王上对战始祖魔后是真的没死且伤势复原良好后，那一脸愤恨绝望又生不如死的表情……
明明昔日王上掉一根头发北洛殿下都要紧张兮兮深怕王上下一秒就会驾崩的模样，这次却莫名其妙昏睡了三天，醒来后还一天到晚对著无人的地方拿头撞墙碎念著“这一定是场恶梦”……难道当初他们兄弟俩打了一架后就感情差到极点，已经到了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了吗？
──对此，身为资深围观吃瓜群众的羽林表示深深不解。
还有一件让羽林觉得微妙的事……那就是他出任务回来后，也去见了几回自家爱人口中变得有些奇怪的北洛殿下。
怎么说呢……要说奇怪是真的有点奇怪。
以前的北洛殿下给他们的感觉是年轻气盛仍带著稚嫩青涩的感觉……现在的北洛殿下，就连坐在那边发呆都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与王上不相上下的强势上位者气息。
甚至在发现到他的存在后，也只是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后便又像想起了什么般一脸复杂，彷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般捂住脸……
──是说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常世，应该没变成什么人憎狗厌的可怕模样吧？北洛殿下这种不忍卒睹的绝望神情到底是要闹那样？！不能因为他追求他哥感情不顺遂就得了臆症看谁都不顺眼吧？
羽林是想说久别重逢，想轻松活跃一下气氛地和对方开个和上方想法一模一样的无伤大雅玩笑，谁知北洛殿下活像被踩了痛脚般，二话不说地就将他拖去比武场上，360度全无死角、可说是单方面碾压地花式吊打了一遍。
有好几回羽林都几乎看到了轮回井在和自己招手了……
好吧，言归正传。
至少就战力这一点，躺在床上浑身裹得和木乃伊没两样的羽林真心觉得北洛殿下这么一昏一醒后简直战力大暴增，其下手的狠戾程度与暴虐手法完全可以和王上比肩来分个输赢了！
对，王辟邪就是这么凶残又不讲理的生物！他的语言一点毛病都没有！！
＊＊＊
再一次将自己脑袋重重磕在天鹿城某个无人角落的墙上，北洛恨不得能将自己脑子砸成白痴，或者直接砸失忆了都行，不管哪一种都比他现在同时带有两世记忆的状况要来得更好。
因为常世的天星尽摇也连带引起了魔域的动荡，那时只能隐约记起上一世记忆片段的北洛在亲眼目睹火流星坠落在光明野的那一瞬间，脑中一直絮乱的记忆就像启动了某种开关，硬生生地破开了封存记忆的大门──
北洛还有印象，前世自己被龙渊凶剑所伤，本就伤重未愈的身躯更为了保护天鹿城幼崽而战至力竭身殒。在身躯和意识化做光点消散之前，他似乎被一股同源强大妖力所牵引，追逐著某道似曾相似的白衣身影穿过一条黑深且满布浑沌之力的隧道……直到在这个世界睁开双眼重获新生之时，正好是自己幼时被玄戈误伤之后。
那时尚未开智懵懵懂懂的自己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隐约还记得似乎有位女性为了他的去留而据理力争……接著再有意识时就是被护卫带著漫无目的地逃亡。
直到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都为了保护自己死去，而自己也带著满身的伤躲入常世的大山之中，接受山灵的庇护──
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他应当最后会在猎人的追捕下九死一生，最终自行学会化形并走出大山遇上了师傅和师娘……可在这个世界里，却是羽林奉了玄戈的命令先从大山中找到尚未学会化形的自己，并将他提前百馀年的时间给带回天鹿城……
想起这世的自己可说是玄戈亲自带著长大的，成长期的过程中，浑浑噩噩尚未有前世记忆的自己居然还经常无意识的向玄戈撒娇──想到这，北洛不禁再次发出一声微弱的绝望呻吟。
“不……”拜托！天鹿城的四极书阁内不知有没有记载删除记忆的秘术或秘药之类的书籍……
若只是幼时撒娇，顶多当作是黑历史也就算了，但他后来对玄戈心生爱慕还死缠烂打的找羽林当参谋去追求玄戈，结果还真让他成功掰弯了他哥这一点就让北洛恨不得时间能再度倒转回溯！
脑中再度无数次闪过兄弟俩在魔之骸贴身湿吻，后来还在天鹿城寝殿──……
不！
够了！！
给我住脑，不许再想！！！
又一次将自己脑袋狠狠砸往墙面，已经砸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北洛深刻觉得自己今后的妖生严重堪虑。
前生曾受过人族教育的他说什么也无法想像自己居然会和孪生哥哥悖德乱伦。
虽说妖族并无此忌讳，甚至多数妖族更崇尚血脉至亲彼此之间通婚，只为保留身上纯血并好藉此诞下更为强力的后代……可他和他哥都是雄性！甚至在这个世界才有的第二性别也都是天生便为战而生的天乾……二个天乾在一起是能生出什么狗屁后代来啊？！
玄戈肯定是和始祖魔对战时不小心被始祖魔踢坏了脑子才会答应和那时候的我在一起吧！！
若是还能时间倒转，也不用回到很早之前，只需要回到他们在魔之骸见面之前就够了。这样他还能来得及阻止那时犯蠢的自己及同样哪根筋不对的玄戈……
──可恨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再让时光回溯的方法啊！
悲怆地捂著脸，北洛本想著，偷偷私下找云无月问问她那边是否有这类相关的事迹做参考，好让他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他前世的嫂子霓商居然捧著新栽种的魔域特有花朵送给云无月，说是知道她喜爱鲜花，正好城中商贩有从辛商城进了一批特有的碑渊海原生种幽蓝花，所以特地挪了一盆要送给霒蝕君。
送花还能当作是彼此间的友好交流，但北洛下一秒便看到外表虽是女性，但第二性别却是天乾的云无月居然露出罕见的温柔微笑，并伸手从那盆含苞待放的幽蓝花中摘取了一朵已经绽开盛放的紫蓝魔花别在霓商如朝阳般金灿的发间。
“花虽美，可有美人相衬更显相得益彰。”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撩得霓商刹那间双颊绯红，望著云无月的双眸同样羞怯中尽带笑意，彼此相视的目光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当事人周遭是粉红泡泡直冒，却让身为旁观者的北洛觉得这个世界的发展已经魔幻到简直比身处梦境还要离奇了。
再次用力以拳头砸了一下墙，北洛觉得苍天根本就是在和自己开一个极度荒廖的玩笑。
玄戈没死，自己不用继任辟邪王自然是很好……但，也因为这样，他最亲近的师傅和师娘也在这个世界从自己生命中消失了。
没有了师傅师娘也就算了，为何连他嫂子及两个侄子都没了？！
嫂子和侄子没了也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居然和他哥缔结了情缘──
天知道他从醒来开始为了躲玄戈已经用尽了一切藉口，躲到玄戈似乎都心生怀疑了，他也只能硬著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对方亲近并同床共枕……
一想到同床共枕，北洛就觉得自己对玄戈寝殿那张过于宽大豪华的床铺几乎要产生了心理阴影。还好除了记忆中的那夜，后来兄弟俩即使同床共枕也顶多相拥而眠并无再有逾越之举，不然北洛非得当场崩溃拔太岁和他这个世界的孪生兄长拼命不可。
自己这辈子居然掰弯了玄戈……
前世的嫂子看起来似乎也就要被前世的战友给拐跑……
上辈子早早殒落死去的下属羽林和岚相在这边却成了一对爱侣…………
北洛真的不知道，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和前世没两样，只是多了第二性别这鬼东西后，怎么全世界都变了样！
这里的玄戈不但没娶霓商没生孩子，连和始祖魔对阵后那几乎濒死的伤都挺过来了……最后居然还和自己……好吧，就算是那时候的脑抽自己不要脸死缠烂打追著不放，身为兄长，难道他不该严正拒绝并好好导正弟弟的错误思想吗？！
不行了……他受不了了！他得去和玄戈说清楚，他对他只有兄弟之情，并无法接受这样悖乱伦理的感情！！
深刻觉得自己这样独自一直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地赶快让事情回到原本应有的轨道上。
一打定主意，北洛便不再犹豫地抹去脸上可怕的血渍，多亏了王辟邪惊人的自愈能力，北洛现在脸上除了残留的血痕外，刚刚自残的伤口早就都消失痊愈了，连道疤都没留下。
＊＊＊
“玄戈，我有话和你说！”
身影如风似电地一脚踹开大门闯进了玄戈的书房，北洛一进门便发现玄戈正在和岚相商讨羽林所带回的人界异变情报，两人一见到他这般粗暴的踹门进来方式，别说玄戈本就一脸凝重的神态因他这种行径而眉宇间的郁色变得更深，就连岚相也额上青筋暴凸，眼看下一秒就要开启王族礼仪说教模式时，玄戈已先一步地将摊开在桌面上的人界地图重新卷起交给岚相，道：
“暂时就先按照方才所讨论的方案去做。岚相，你先退下吧。”
心知王上又想袒护王弟殿下，岚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想朝北洛说教一百遍王族礼仪规范的念头，恭敬地朝王辟邪兄弟俩行礼后便拿著地图退了出去。
目送著岚相自身旁走出去，北洛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子，默默反省了一秒自己也没问清楚门口的侍卫玄戈是不是在忙就直接踹门而入……
“北洛，找我有事？”
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玄戈已经来到自己眼前。
因为玄戈的突然靠近让北洛本能紧张地绷紧了身体，本来一开始还信誓旦旦一定要和对方说明白，当以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这样还能继续当好兄弟的北洛，一见到玄戈向来清冷淡漠的脸庞上是毫不遮掩的关心与宠溺时，北洛却忽然有种如鲠在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心慌意乱感受。
“没…没事，只是突然想看看你……”
话一出口，北洛就恨不得想咬掉自己舌头。──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在心底反覆扇了自己好几巴掌的北洛，经过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兼懊悔万分后，北洛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要直接切入正题时，玄戈却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并同时拿著一方清洁帕子替他拭去脸上方才被他给抹得乱七八糟的血痕。
“上午跑哪去玩了？怎么弄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血。”
“没、没跑去哪……”
就像被人用针戳了气的皮球般，北洛重新鼓起的气势又削弱了下去。
“玄、玄戈，那个……我觉得……”
“因为你前几天一直找藉口躲著我，我还以为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不开心了……不过你今天主动来找我倒是令我放心了不少。”
“呃……是、是吗……”
“嗯。我们兄弟俩毕竟今后是要相依扶持过一辈子的，所以你若是心底有什么不开心或不满也别自己憋著，可以尽管和我说没关系……毕竟我们不只是对方的灵魂半身，更是今后唯一的伴侣。你说是吗？弟弟。”
“…………”
根本完全没有任何反驳馀地的北洛可说是急到憋红了脸，玄戈方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北洛的心上般，让北洛顿生一种自己是个将对方追到手后就没了新鲜感想要始乱终弃的渣辟邪错觉。
眼睁睁看著自家孪生兄长牵起自己的手拉至唇边落下一吻，明明只是微凉的唇瓣轻轻贴上自己的肌肤，北洛却一瞬间感觉像被火烫到般惊慌失措地用力缩回手藏到身后，全脸爆红并对著一脸讶异的玄戈结结巴巴解释道：
“我……我突然想起我今天还没去巡视光明野。先、先走了！”
说罢，也不管眼前玄戈是何反应，北洛转身便是落荒而逃，活像身后有几百只始祖魔在追杀他似的。
从天鹿城王宫一路逃到光明野上，北洛一手撑著一旁佹形僪状的巨石，一边狼狈绝望地捂住自己热度未退的面孔，欲哭无泪地深刻觉得──
在追求玄戈的时候他有多难搞，现在已经承诺了一生誓言的玄戈根本就是比从前更难搞千万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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