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却邪之门前,玄戈手握天鹿王剑,踏过一地逐渐消散化为飞烟的下等魔尸首,越靠近不远处那名正背对著自己盯著封印人魔两界通道的人形魔族,玄戈的神色便越发凝重深刻起来。
……这极强的威压与魔气……──是始祖魔?!
因为前世有过和始祖魔战斗的经历,让玄戈很快便认出前方那名正盯著却邪之门,似在思考如何打通这个两界通道的人形魔族便是魔域中拥有一方强权势力的始祖魔。
瞳孔一缩,明明距离前世始祖魔侵攻天鹿城的时间尚有十几年,而且很明显眼前这位和前世与自己战到两败俱伤的始祖魔也不是同一个,但玄戈也没有时间去深思考虑为何始祖魔出现的时间产生了偏移,丝毫不敢大意地足尖一点,踏过周遭仍不死心企图阻挡自己前进脚步的真魔群飞跃至半空中,与仍背对自己,好似一点都不关心敌人已来到自己身后的始祖魔遥遥并列。
举起手中王剑,玄戈运起妖力,额间辟邪王印亮起微光,辟邪一族对魔物杀伤力极大的独有金色破邪妖力以玄戈为中心扩散开来,一举消灭了所有低等魔物,同时也覆盖了整个光明野。
一直到这个时候,手下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只馀几个大魔等级在身边随身保护的始祖魔这才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来,正面与玄戈遥遥对立。
“听闻这一代的辟邪王是历代能力最杰出的一位,今日亲眼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啊……”
人形姿态的始祖魔比起他身边的尚无法化形的大魔体型小了许多,乍看之下似乎与玄戈人形姿态没多大差异,但仔细一看依旧能清晰分辨出对方身上所拥有的强烈魔族特征。
像蛇一样,每一根被细细编起的长发辫都彷佛具有自己的生命般地自动吞吐著无比强烈的魔气;狭长的丹凤眼中,紫色的眼瞳充斥著魔性的妖魅光芒;给人薄凉印象的紫黑双唇同样讥讽地扬起一抹令人感觉不悦的浅笑;相比玄戈更是体型大了近一号的半裸健壮身躯上,更是布满了许多充满妖异美感的黑色魔纹……
纵是如此,玄戈也全然不敢小瞧眼前的始祖魔。
传说中始祖魔乃魔族中最强大也最神秘的魔,见过他们真身的生灵大多立毙当场,一瞬灰飞烟灭,毫发不留。尤其是始祖魔若殒落后所留下的魔核与骸骨,更是无数魔族争相抢据的至宝。
创建天鹿城的初代王便曾因镇守著一只殒落的始祖魔骸骨而结识了身为人族的缙云……即便如此,历代的天鹿城史书中也未曾记载有过哪一任辟邪王曾单独诛杀过始祖魔。
甚至,玄戈更隐隐察觉到,眼前这只在前世中并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始祖魔,其能力更是远比前世和自己战得两败俱伤的那只更加深不可测。
无从得知究竟是前世的自己并未察觉到对方到来,还是真的历史因为自己的重生而产生了变化……
玄戈剑尖斜指于地,眼皮微敛,冷淡回道:
“相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传言,我倒想问问身为魔域一方霸主的始祖魔你,不好好待在你们魔族地盘的碑渊海,反而来我辟邪一族栖息的光明野,有何指教。”
***
在玄戈正和却邪之门前聚集的群魔战斗并一路逼近到始祖魔面前的同一时间,另一边,也被羽林定位发现的北洛,正和羽林针对是否该随对方回天鹿城一事展开了胶著。
“不!我不是说了暂时还不回去吗?再说我现在已经是成人了,已经拥有自由进出魔域历练的能力和权利,叫玄戈少来管我!”
对辟邪一族来说,很多口头上无法解决的事,那就打一架来解决。
若是早期北洛还妖力微弱时,羽林当然会二话不说提剑先把对方揍趴下再将人直接扛回去就好。
但此一时彼一时,即使北洛现在在历代王辟邪中仍属于弱小的那一种,但吊打他们这些没有强大浓厚血脉加持的辟邪是绝对妥妥的没问题。尤其是近期两人的切磋比试,10次有9次都是以羽林的落败告终,还有一次是羽林用计谋才勉强打成平手……
因此,早就从中记取教训的羽林自然不会傻到去和王辟邪互刚,而是改采取了怀柔政策。
推著北洛进去魔界小村落的一间饭馆,扔了钱向对方借来厨房,亲自动手煮了几道人界料理的羽林,更贡献出自己私藏的人界美酒,暗搓搓地决定等灌醉这只没啥喝酒经验的王辟邪后,再将人给带回去向玄戈交差。
“别说的这么无情啊,北洛殿下。王上也只是担心你……来来来,吃这道深井冰鸭,这可是我的得意料理。”
替桌前的北洛斟满一大碗桃花酒,羽林同时也热情地帮他夹了好几块冰镇鸭肉到北洛碗里,继续热络地套著近乎。
“话说回来,您要进魔域历练亲自和王上说一声就是,干嘛自己一个偷偷摸摸的半夜出走啊?这也难怪王上生气,要马上找您回去了……”
一提到这个让自己不得不连夜奔逃的原因,北洛便忍不住有些心烦气躁。扔下吃了一半鸭肉的筷子,端起酒碗仰头便是豪迈一口饮尽。
“就是没办法见玄戈我才会这么做啊……啧,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什……不是啊,北洛殿下你什么都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殷勤地继续帮北洛的酒碗续满酒,羽林继续扮演邻家大哥的角色哄诱对方将心事说出来。
“别看我这三大五粗的模样,天鹿城里的姑娘可喜欢我了。知道是啥原因吗?”
“不是因为你常乱放你的天乾信香吗?”
“欸、北洛殿下你这话可扎心了啊!我可是对我家岚相一心一意的,你别害我被他扫地出门啊。”
“啧,既然你都知道你有岚相了还去招惹城理其他姑娘?”
“哎,那不叫招惹!我是帮忙出主意解决她们的困难好吧,姑娘们可是当我是知心好哥哥呢~再说,我好歹年龄也摆在这,你有啥烦恼不能和王上说的,不妨和我说说,多个人也多个主意,总比您独自一人放在心底烦恼好吧?”
又继续干完一碗酒,已经有点微醺的北洛沈默了半响,这才有些意动地抬了抬眼皮,再度确认。
“……你真的会帮我保密,不会告诉玄戈?”
“真的真的,我发誓!绝不将殿下你的心事告诉王上,就算他拿王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不会吭一声的。”
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但北洛紧握著酒碗的手却隐隐浮现了青筋,出卖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羽林。我……”
“嗯嗯。”我听著呢!来,不用客气~大胆的说啊。
踌躇犹豫了许久,北洛这才下定决心,闭眼沈痛地道:“……我好像、对玄戈有非分之想……”
“什、什么?”
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羽林愣了两秒才艰难地自喉咙中挤出声音,问道:
“所以、天鹿城中的谣言都是真的?北洛殿下你不只昨日猎仪那次,而是早在之前便屡次朝王上释放出天乾信香挑衅王上,原因就是您想找王上决斗,好取代王上的王位……这些、都是真的?”
“啊?”这回轮到北洛自己愣住了,一脸茫然地回看对方。“什么挑衅?什么王位?”
“这、不是啊!北洛殿下你刚不也承认了吗?你确实对王上的王位有非分之想不是吗?!”羽林急了,哪有人话才刚说现在又否认的!
见羽林激动到站起身来,北洛也跟著起身急急澄清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辟邪王的位子有企图了!!我说的非分之想是指人!我喜欢玄戈!不是兄弟间的那种喜欢,而是、而是像你和岚相一样的那种喜欢!我在玄戈面前不受控制地朝他释放信香也不是挑衅,我就是、就是想让玄戈多注意一下我而已……”
说著说著,北洛自己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简直称得上是大胆的告白了。
当下全身从脸开始泛红,接著热度一路扩散到脖子耳朵再到全身……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煮熟的虾子般。
后退一步,喝酒壮出来的胆量一下子全消失不见,理智开始回笼的北洛简直羞耻到无以复加,原地蹲下将脸埋入自己双臂间,恨不得此刻地上能有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任谁也找不到。
天啊……我说了什么?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我居然将对玄戈的心思给说出来了!!而且还是说给玄戈左右手之一的羽林听──我是白痴吗我?!
“──……”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所以北洛殿下你对同是天乾的王上释放信香不是要找他干架,而是在效仿雄孔雀对雌孔雀的开屏求偶般,是在用信香示爱吗?!
不不不……等等,让我厘清一下思绪。天乾对地坤的示爱方式是用信香传达没错,但天乾对天乾要怎么表达好感?用信香表示理论上来讲也没问题……但,更多人会以为是对方想来挑衅想干架分个胜负吧?
等等等等,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难道不是在于北洛殿下和王上是亲兄弟吗?还是同为天乾的王辟邪双生子……这、撇开他们彼此是血缘近亲不说,反正妖族谁也没在意那些人界的伦理规范。
最最最主要的问题是:同为天乾是要怎么谈恋爱?
被北洛这突如其然的惊人内心剖白给惊吓到手中原先正准备在帮北洛倒酒的酒坛都掉落地面摔成好几个碎片,羽林也因起身时动作太大而导致桌上的酒碗也一并翻倒,香醇的桃花酿泼散在整个桌面上,并沿著桌子边缘不断滴落……然而现在谁也没心思再去在意那些。
***
“呵……我说若只是途中经过光明野,顺道来你辟邪一族所镇守的却邪之门溜达溜达,辟邪王你信么?”
眯了眯那双充满魔魅光彩的丹凤眼,人形始祖魔唇角勾起一抹满是耐人寻味的笑意,伸出满是黑色尖利指甲的右手,盯著玄戈,笑意颇深地点了点自己的唇瓣。
全然不想接对方那一听就知道是鬼扯的话语,既然双方共识不同,那这交谈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举起手中的天鹿王剑指向被众大魔团团保护在正中央的人形始祖魔,玄戈也不废话,直接道:
“带领你手下魔族即刻退出光明野。或者,留下你们的命来。”
“好大的口气……连你们王辟邪的老祖宗王奎都不敢夸口说让我留下命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辟邪王倒是有勇气。”
捻了捻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人形始祖魔讥讽地勾起嘴角:“说起来辟邪的血肉我吃过不少,王辟邪倒还没吃过……今日就让我来尝尝这一代的王辟邪是何等的美味吧。”
说著,始祖魔浑身顿时被一阵黑雾所包裹,紧接著黑雾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广,同时强横无比的魔气也自黑雾中铺天盖地的蜂拥而来……
很快,一只体型巨大如山、具有黑色肉膜双翼、身长达千米的类龙形生物已然一爪子踩抓住却邪之门,低头咧开满是锋利尖锐巨齿的嘴巴,一边喷吐著带著紫黑火焰的魔气,一边扬起双翼,几乎遮蔽了整个光明野的天空。
默然无语望著眼前这光只是一只眼睛便比自己人形姿态要大上许多的始祖魔,玄戈不自觉的紧握住手中王剑。
──倘若这是自己企图扭转天鹿城及辟邪族原有命运所需付出的代价……哪怕自己会比前世更早殒落于始祖魔手中……他也绝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北洛……时至今日已经拥有成为一名合格王者的资质与实力了。多活一世,如今他已没有任何的遗憾……
所以,今日──哪怕必须豁出自己的性命与毕生妖力,也绝不能让始祖魔踏过却邪之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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