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九》

很快地，时光匆匆，一年一度的辟邪成年猎仪又已悄悄到来。

虽说北洛本身的实力早已远超过城中某些早已成年的辟邪，也早在几年前成功分化为天乾后便能参加成年猎仪。

只是分化后的北洛却因为本身嗅觉特别灵敏的关系，患了一种不论他人信香隐藏的多好都能被他清晰闻到的信香过度敏感症状。若是一两位倒还好，但若是群众大批聚在一起……好比猎仪这种对辟邪全族来说无比重要的大型仪式，北洛就绝对无法忍受这般大量不同信香同时一起围攻自己嗅觉的环境场合。

虽说玄戈也想过要不替北洛单独举办猎仪仪式，但北洛却觉得自古以来不论王储或贵族平民，统一都是在选定的一年一度猎仪上进行，没必要因为他一个人劳民又伤财。

反正他现在和玄戈比依旧妖力微弱到简直惨不忍睹……毕竟相差了近两百年的累积和经验，北洛即使不甘心明明两人是双生子却差距这么大，但也明白这种事急不得，他现在的状况纵使不及玄戈，但至少也勉强能和羽林、岚相打个平手了。

套一句辟邪族医官的话：北洛殿下真不愧是王辟邪，从开灵智到现在也不过短短5、60年，尚未经过猎仪认可便能与羽林等人战力相当，未来潜力实在不可限量。

故，在北洛能更好地运用获得的妖族功法来控制自己自己嗅觉，彻底隔绝避免去闻到不必要的干扰信香之前，玄戈也不强迫北洛一定要参加猎仪这种同时兼具成人与认定为战士的官方认证活动。

可今年，北洛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因此便主动找负责主办安排猎仪相关事宜的岚相报名说他也要参加今年的猎仪。

岚相收到这位天鹿城小殿下的报名表时虽说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但也并无太多意外。

毕竟王弟殿下在天鹿城中已经渐渐找不出几个能当他对手的辟邪了。王上又日理万机，无法天天当北洛殿下的陪练对象……若想更精进自己实力，通过猎仪认可再进魔域历练是最快也最好的途径之一。

因此，当岚相将今年欲参加猎仪的名单呈交给玄戈过目时，故意将北洛的报名表放在最上一层。果不其然，玄戈第一眼便看到了今年猎仪名单上的北洛名字。

岚相坦承，自己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想看看自家王上这位宠弟狂魔若知道他唯一的宝贝弟弟就要参加猎仪仪式时，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皱眉？担忧？不安？欣慰？抑或是……

只是让岚相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玄戈只是瞥了一眼属于北洛的那张报名表，连个眼睛都没眨过一下便直接拿自己的王印在上头盖章核准，紧接著马上又换下一张。

──啧！竟然毫无破绽──

即使早明白玄戈在政务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完全不掺杂一丝私人情绪的，但看到这样公事公办的玄戈，岚相也不知道该感到欣喜──还好还没宠弟弟宠到变昏君──，抑或是感到不悦──连自己那么疼爱的弟弟要举行猎仪了居然都不表示关心一下吗──

在岚相分心愣神的短短时间中，玄戈已然高效率地处理完手中关于猎仪的文件审核，反手递还给岚相。

岚相居然反常地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处理完的文件，这不禁让玄戈注意到对方的异常。“……岚相？”

“啊、是。”匆忙接过玄戈手上的核准文件，岚相在心底为自己居然办公时走神感到愧疚万分，朝玄戈行了礼后便急忙地退下了。“那么臣下先行告退。”

“……”

目送岚相快步离去后，玄戈暂时放下了手中其他待看待处理的政务，放松一直都坐姿端正的身躯，靠著椅背，微微苦笑。

他当然知道岚相心中的盘算──或者说，这天鹿城中鲜少有一只辟邪心中的想法能不被他看穿。

北洛的猎仪……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同时玄戈也绝对相信凭北洛的实力，区区猎仪难不倒他……

倒不如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他亲手所培育，寄托了自己全部心愿与辟邪族未来的──

天鹿城下一任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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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猎仪仪式十分的成功。

天鹿城众所企盼的北洛殿下当之无愧地以孤身之力斩杀了一只大约是因为无聊而到光明野乱晃的高阶心魔，其战力之高令全城民众皆纷纷为他感到欢庆鼓舞，放眼望去处处皆是群众为小殿下沸腾狂热的身影。

当北洛模样虽有些狼狈但潇洒依旧地捏著属于高阶心魔的魔核归来，在重重群众的簇拥下交给审核人员判定时，远远地，他一眼就看见了从分开的人潮中朝他缓步走来的白金身影。

玄戈见自家弟弟本来还有些得意洋洋的神态，一发现见到自己时却倏地身躯一僵，玄戈还在心底猜测该不会北洛对战高阶心魔时被对方所迷惑，还是身上哪边有不为人知的重伤时──下一秒，属于北洛那浓烈霸道、极具侵略性的天乾信香一瞬间大量释放出来，在场众人包含玄戈身边的王卫皆因弱者臣服强者的本能一个个跪拜于地，本来人满为患的广场瞬间只馀同属王辟邪的两兄弟仍维持著站立的遥望相对状态。

当一只王辟邪对另一只王辟邪释放出充满挑衅的信香时，众人都知道，那是发出挑战的讯息。

不只妖族，该说天人魔三界都是向来如此──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辟邪一族一代只能拥有一位王──这是年幼的王辟邪对现任君王递出的挑战书。

就在众城民一致认为这对感情甚笃的王辟邪兄弟终于还是逃不开双子互噬的命运时，玄戈却微微眯起因为王之威严被挑衅，且受到弟弟强大霸烈信香影响而差点也控制不住妖力企图反制回去欲望的金黄兽瞳。

哪怕是天生对其他妖兽的信香钝感，但北洛的信香却已经强烈到他想忽视都没办法的地步了。

“……北洛，我知道你很开心通过了猎仪，但你已经兴奋过头了。将信香收敛起来，你已经影响到周遭的人了。”

比以往还低沈冷硬的嗓音让北洛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回过神，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地发现四周已经跪了一地的天鹿城民，当下惊慌失措地连忙收回自己身上极具压迫感的信香，结结巴巴解释：

“那个、玄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信香就不受控制地自己释放出来了……”

玄戈自然是相信自家弟弟并没有挑战自己取而代之的野心，他更担心的是──北洛和高阶心魔战斗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否则北洛不会一回城看到自己就神态僵硬，甚至不自觉地朝自己释放出充满威吓挑战的天乾信香。

“这些等会再说……──应磊，组织人手将广场上受到北洛天乾信香影响的地坤送去诊治一下。”

临危不乱地安排好后续事宜，玄戈侧头看向本是主审官之一的岚相，他此刻虽满头满脸都是极力忍耐后迸发的汗珠，但幸好他是经过羽林标记的地坤，并不像其他民众中未经标记的地坤那般被北洛天乾信香影响，强制进入了雨露期。

“岚相，你去找羽林。镇定情绪后再回来继续主持猎仪。──北洛，跟我过来。”

“是……王上………”

“哦……”

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疏忽大意给玄戈制造了麻烦，北洛难得乖顺地一语不发跟在玄戈身后。

一路和玄戈上到乾坤阵枢上，玄戈摒退了看守阵枢的侍卫后，这才回首看著身后彷佛耳朵和尾巴都垂下来，一脸沮丧的胞弟。

“……北洛，今天你猎杀那高阶心魔时，你从他所制造的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听见玄戈这么一问，北洛刹那间心慌地抬头看了兄长一眼，但随即又撇开视线，否认道：“没、没有啊！我并没有看到什么……”

“你在说谎。”

捏住弟弟的下颚强迫对方抬起头来，玄戈不是看不出来北洛有意隐瞒，若是以往，北洛不想说便也罢了。但这次不一样，那可是高阶心魔，最擅长挖掘他人内心的弱点加以攻坚！若随意轻忽大意，未来或许会对北洛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所以，玄戈难得强势地一口拆穿弟弟企图隐瞒真相所说的谎言。

“我……”本来还想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抬眼看到玄戈那不怒自威的冷锐脸庞，往昔的温和彷佛都是假象一般，北洛便有些心虚地再次转移视线，决定就算玄戈打死他都不能说。

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那混蛋心魔居然把他从小未化形被玄戈接回天鹿城的过程又一次在他眼前播放！而且还故意嘲笑他说他弱小，憧憬著玄戈的强大──虽然那些是事实没错，但后来画面一转，那心魔竟像发现了什么令他讶异的东西般，说他对玄戈具有极强的独占欲，不想玄戈属于任何人，分明就是对当代的辟邪王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只弱小的天乾王辟邪居然对当代同属天乾的辟邪王心存恋慕……啧啧，辟邪王还是你的同胞双生兄长吧？虽说妖族不忌讳血缘近亲通婚，但却异常重视血脉的繁衍……你和辟邪王同属天乾，你们辟邪一族能容许你们这样吗？哈哈哈哈哈～这样也好，等你们兄弟死后，没有强大血脉传承的王辟邪来庇护天鹿城，到时我看你们辟邪还怎么守住通往人界的通道！”

心魔充满恶意与嘲讽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荡，北洛本也没想到自己会对自己同胞兄长生出异样的心思，但被心魔点醒后便也隐约发觉，自己确实是不希望玄戈离开自己身旁……

不管是大臣们一天到晚吵著要玄戈快点娶妃诞下继位王储也好，还是天鹿城中对辟邪王偷偷抱持恋慕遐想之心的地坤们……凡是和玄戈有关，甚至企图觊觎玄戈的，他都恨不得全部杀光眼不见为净！

就连自己明明厌恶所有人的信香，包含地坤那种甜腻据说会让天乾为之疯狂的味道……却唯独玄戈的信香是他能接受而又不排斥厌恶的……

这一切的种种事迹都无不在显示著一个事实──

他、喜欢玄戈。

喜欢那个在学习上总是对自己无比严厉，但在其他事情上却又无比放纵溺爱自己，一母同胞双生的亲哥哥──

“我……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玄戈你真的很烦！！”

挥手挣脱正箝制捏著自己下颚不放的兄长，北洛踉跄后退两步、心慌转头便是奔下乾坤阵枢，一心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此刻杂乱的心绪。

“什、北洛！站住！！”

见北洛居然转身就逃，虽然玄戈不是不能用妖力留下他，但毕竟还是舍不得太过逼迫于他……只能在心底悄悄叹息，想著等晚上睡前兄弟俩再好好深谈一下好了。

──然而，以往过去常常因为受不住离火殿中有打扫侍女信香味道而跑去和他同睡的北洛，虽这几年间随著北洛对控制嗅觉的功法越来越娴熟，因此兄弟同寝的情况即使有所减少，但玄戈对于弟弟找他撒娇陪睡共寝的行径一向是默许纵容的。

可是，当夜玄戈睁著眼睛等了一整个晚上后，却始终没有等到弟弟过来找他。

……好，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不就得了。

黑著一张脸的玄戈虽然恨不得学北洛那般一脚踹开离火殿大门，但碍于他身为王上的优雅形象，玄戈仍是强压下怒气地由身旁护卫替他拉开离火殿大门。

只是，玄戈怎么也没想到，离火殿内此刻居然空无一人。

“──北洛呢？”

“回禀王上，北洛殿下自昨夜便没有返回离火殿就寝。听守城的卫兵讲，北洛殿下因为已经过猎仪认可，所以昨日深夜出城时说他要去光明野甚至魔域深处晃晃……托人转告王上您说暂时不用找他了。”

“…………”

玄戈简直要被气笑了，北洛这家伙……敢情去参加猎仪就是为了和我闹脾气时方便他离家出走？

──真以为双子间的感知及辟邪族的裂空都是摆好看的吗？

向来无甚太大情感波动的玄戈当下只觉怒火中烧，感应了一下双胞弟弟所在方位，伸手正想使出裂空亲自逮人时，忽地眉头一皱，感觉到却邪之门有魔族气息传来。

逮弟弟和驱逐魔族之间，玄戈连想都不用想便选择了后者。

只是在裂空前往却邪之门前，玄戈不忘下达传令：“──通知羽林，追寻北洛的踪迹，找到人后不计任何手段也要将北洛给带回来。”

低头举臂恭送辟邪王的离去，明明自家王上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但被选定去传令的护卫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脚心窜起，不著痕迹地打了个冷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