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章之十一．異變

之後，在文姬的居中協調之下，陽子與絕冬總算能心平氣和（汗）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討論昨夜所發生的事。

陽子坐在桌子的右方，一語不發地啜飲著文姬剛剛沖泡好的青茶，那雙隱藏許多秘密與幽深心事的碧綠雙眸正泛著冷冷綠光，陰氣森森地瞪視著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絕冬。

一邊吃燒餅一邊喝熱茶的絕冬卻莫名地感到全身竄起一股惡寒，目光不斷朝一旁的文姬發出求救訊號，但對方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報以苦笑。

隨後問清絕冬為何會身負重傷地闖入文姬房間的理由後，陽子與文姬互望對方一眼，沉默著，在一起旅行的這段時間所培養出來的默契早已道明了彼此之間的想法皆為一致。

「陽子殿下……」

文姬終究是不安地開了口。

「嗯。」

簡短地應答一聲，陽子原先無表情的面容此刻已有些眉頭緊蹙。

「？？？」

伸手自桌面拿了第三塊燒餅，眼見週遭氣氛逐一凝重，絕冬卻仍是一臉狀況外的困惑表情。

突然，絕冬似思起些什麼般，突然大叫一聲自桌旁站起，就連他咬到一半的燒餅也隨著那道驚呼而掉落桌面。

「…吃東西就吃東西，不要突然大吼大叫的。」

正心煩於文姬的事，陽子動作靈敏地閃過自絕冬口中噴出來的燒餅碎屑，沒好氣的冷聲道。

「不是啦！我居然忘了～～～紫鳶！我將紫鳶忘在那家旅店裡頭了！！」

抱頭慘叫著，絕冬連忙隨手抓起放置一旁的長劍，轉身就要衝出房間前去接紫鳶。

在經過陽子身邊準備衝往門口時，絕冬一個不留神便被陽子故意伸出的腳給絆倒，當下便又傳出一道撼動整個舍館的驚天巨響。

一邊捂住撞得發紅的鼻子一邊從地板上跳起來，絕冬腦中唯一的念頭只剩下他要痛扁那個一直處處跟自己作對的暴力男人婆！管她是不是女人？！自己的忍耐力已經到達極限了！！

「妳．這．傢．伙───────」

絕冬還沒來的及發難，一把閃著銀亮光芒的劍鋒已抵在自己咽喉前。

「…你要走我沒意見，但你拿的可是我的劍。」

呃？　

原先即將脫口而出的一些骯髒不堪入耳的咒罵被絕冬硬生生的吞回去，低頭朝手中所持長劍一望，還真的是拿錯了。

「還妳就是了…不過是不小心拿錯，犯得著這樣殺氣騰騰的嗎？」

乾笑著，絕冬小心翼翼地用二指夾住那銀澄澄的銳利劍鋒，輕輕將劍移開。

自絕冬手中接回屬於自己的寶劍後，陽子也跟著站起來，並對文姬道：

「文姬，時候也不早了，收拾一下，我們也該上路了。」

「啊，是。」

上路？

換回自己的劍，剛又想再度飛衝出去的絕冬在聽見陽子這麼說後，立刻又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

「妳們要離開了？這麼快？」

「嗯…因為有些急事，所以我和陽子殿下得盡快趕至奏南國的隆洽城才行。」

一邊收拾行李細軟，文姬邊朝絕冬回話。

「一定要那麼快嗎？」

絕冬搔搔頭，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那種無法言諭的失落感，就像是不想與眼前這兩人分開似的。

「其實…有件事我想稍微請這傢伙幫個忙啦……」

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立於一旁的陽子，對方仍是猜不出其心思的冷淡容顏，加上陽子又不吭聲，絕冬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

「那個…因為昨天受傷的緣故，所以我的右臂還不太靈活，但我又擔心紫鳶所在的旅店有人埋伏在那…雖然是不一定啦，但為了以防萬一，能不能麻煩妳跟我一起去接紫鳶？」

這紅髮的武功跟劍術那麼好，有她在絕對能抵得上一支軍隊啊～

「…我拒絕。」

聽不出其情感變化的冷漠嗓音，陽子沒有思慮很久便果斷拒絕。

「又不會耽擱妳很久的時間！頂多來回只有一、二個時辰而已啊，又不妨礙妳們上路的時間！」

絕冬不滿陽子的回答，繼續說服。

「不是那個原因。」

依舊是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而是我不能將文姬單獨一人留在這裡。」

「那帶文姬一起去不就得了？」

皺眉，「別說笑了，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妳…算了算了，不拜託妳了！我自己去接紫鳶，誰希罕要妳的幫助啊！」

氣極，絕冬賭氣地轉過身子，離開前還朝陽子扮了個鬼臉，接著便氣沖沖地摔門離去。

自窗口凝視著絕冬離去的方向，陽子深沉的目光多了點一些未知的跳動情緒，文姬望見，忍不住擔憂問道：

「陽子殿下，這樣真的好嗎…？」

「………」

「您明明很關心也很在乎那個孩子的，不是嗎？」

「……不是。」

沉默，然後否認。

「您說謊。」

文姬微笑著，一手搭上陽子橫至於窗戶旁邊的手臂。

「不然昨夜您不會特地窩藏他，還救了那個孩子。就像您救了我一樣，您只是裝出冷酷不易親近的樣子，其實您的內心還是很善良，很害怕著寂寞吧…」

「───」

不想辯駁，陽子閉上雙眼，強忍住湧上心頭來的窒痛，不語。

「…一起去吧，只是耽擱一、二個時辰，不礙事的。況且我也很擔心受了那樣重傷的絕冬要是又遇上企圖追捕他的衛士，他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好嗎？陽子殿下，一起去吧！」

感覺到文姬重疊於自己手上的力度，陽子重又睜開了雙眼，望向身旁文姬固若磐石的堅定眼神，陽子心頭莫名地翻湧起一股心酸，別過頭，再度將視線投於窗外晴空萬里的蒼穹。

「…啊啊。」

戶外，風起。

揚起了立於窗邊的陽子那抹燦紅的髮梢，但外頭依舊艷陽高照，似乎同時也象徵著，暴風雨前的寧靜異常。

───────

「紫鳶！！」

當絕冬回到昨日與紫鳶一同下榻的旅店前時，卻被眼前陷入一片火海的旅店給驚得當下愣在原地，幾乎是在數秒之間，整個木造的簡陋旅店便竄起了丈高的火舌。

「著火，著火啦！」

「著火啦！」

城鎮中村民的叫喊聲，從稍遠處傳來，絕冬望著，卻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盛夏的午後，絕冬的臉竟有些泛白，嘴唇也好像止不住，有些在顫抖一樣。

看著洶湧的人潮不斷自變成火海的旅店內湧出，絕冬卻突然像發了瘋一樣地往火海裡面衝…

「小兄弟，你瘋啦？！快回來啊！！」

村人們驚慌錯愕的呼喊並沒有讓絕冬停下腳步，反而加劇了他衝入火場的決心。

幾乎相距不到二分鐘，隨後騎乘騎獸趕來的陽子與文姬，看到此幕也不禁傻眼。

加上從一旁圍觀村人們互相耳語的討論中，當下便讓她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陽子殿下…」

文姬回首望著身旁的陽子，不安地緊握著陽子的手，手掌心都是汗，整個人不安而緊張。

「絕冬他…他就這樣衝進火場，不知道要不要緊………」

陽子沒有回答，她的心臟像有一半正在死去─────

如果剛才不要那麼堅持，陪他一起過來不就好了？如果…如果他不是平安無事，自己會怎麼樣呢？

天空已經被一片濃暗的黑煙籠罩，像一塊黝黑的布幕，不加警示的落於眼前。不遠處紅光熾燒，伴隨濃煙升起，像被壓在畫布上的油脂顏料。

陽子握著長劍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了，遠方天空傳來沙啞難聽的鳥嚎，眾人聞聲紛紛驚愕抬頭，數隻巨大蠱雕正在不遠處的空中盤旋，似在尋找獵物。

「妖魔────」

「妖魔出現了！！！！」

「！！」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逆著爭相逃命的人潮，陽子咬牙將寶劍抽出劍鞘，擺好備戰姿態，並要文姬隨眾人先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難。

「但是，陽子殿下！絕冬他還在火場裡啊！」

「…文姬，當一個人的性命與現場數百人的性命只能擇其一時，就算是會被其他人批判無情，但我還是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語畢，陽子朝一隻往自己方向俯衝過來的蠱雕跑過去，身手敏捷俐落地揚劍一揮，蠱雕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已被陽子連頭帶脖子的整個砍下。

───────

另一方面…

火場內，絕冬像發瘋一樣的找著紫鳶。

他大吼著她的名字，眼神狂亂得讓人害怕───

絕冬有很不好的預感！……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一直找不到紫鳶，一直一直，都找不到那個嬌弱的少女……

終於絕望一樣，絕冬冒著從頭上不斷落下的火苗朝旅店二樓衝過去，心臟恐懼得劇烈震顫！

同時，也拼命的希望，紫鳶其實並沒有在這火場裡。

……但是，人生有時候就是不肯順遂了人的意願，這麼殘忍的，教會了每個人什麼叫做現實。

支撐整棟建築物的木材到後來都已經勢不可擋的，熊熊的燃燒起來！

土製的牆壁也開始崩坍塌落，像是走到了盡頭時，悲哀的逝去的，人的生命───

像是那個同樣紅豔美麗的，埋藏在遙遠記憶中的髮色一樣，頃刻片段的珣麗，瞬間便結束於這場璀燦。

在高溫與炙熱的環境下，絕冬的腦海間歇性地閃過一些模糊又清晰的影像，一切就像一場無聲的默片，唯一強烈留在腦海中的便是一道帶著寂靜溫柔神情的紅髮女子，半倚在華麗的宮殿牆柱旁，堅強的臉龐卻帶著不知名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