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章之四．徵兆

「怎麼會變這樣啊…」

脫下身上的衣物，絕冬有點為難地看了看眼前的浴桶，回想剛剛發生的事，忍不住有些為自己不經大腦的決定而感覺有些後悔。

腹部隱隱傳來刺痛感，低頭一看，腰間所纏的繃帶早已被殷紅的鮮血所染紅。

果然是裂開了啊……

苦笑，絕冬正想動手拆掉繃帶時，身後原先緊閉的房門忽地被人打開，絕冬驚愕轉頭，卻發現方才那名紅髮少年正領著一名醫者裝扮的老人進來。

突地想起方才與那紅髮少年糾纏在地，碰到對方胸口時自手心傳來的柔軟觸感…

又猛地記起自己全身上下只穿著貼身的兜擋布，絕冬當下滿臉通紅地躲到巨大的浴桶後面，面紅耳赤地朝那紅髮少年大吼：

「妳幹嘛進來不敲門啊？！」

「…我進我自己的房間幹嘛還要敲門？」

冷冷地白了絕冬一眼，陽子讓身後的老者坐下之後，便走到絕冬面前要絕冬快些出來讓瘍醫替他看一下傷勢。

「你躲在浴桶後面幹嘛？還不快出來讓瘍醫看一下你的傷勢。」

「少…少囉唆！我沒穿衣服啦！」

「這種天氣不穿衣服也不會著涼，況且要看你的傷，一樣得脫衣服。」

所以，穿不穿還不都一樣。

「妳…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難道妳都不會覺得羞恥嗎？！」

妳好歹也是女人吧，難道這種場合都不知道該迴避一下嗎？！（←by　絕冬心中悲哀的怒吼）

看對方非旦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還是一臉狀況外的樣子，倒是絕冬自己先羞到連脖子耳朵都紅了。

「我為何要覺得羞恥？見不得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微蹙眉，陽子似乎對扭扭捏捏的絕冬感到不甚耐煩，遂踏步上前，不顧絕冬的閃躲反抗，擰住絕冬的耳朵便硬是將他拉到瘍醫面前。

「痛痛痛痛……放手啦，不要扯我耳朵！妳這粗暴的怪力…」

砰！

終於鬆開了絕冬的耳朵後，陽子緊接著一掌朝絕冬後腦勺甩過去，登時讓絕冬的臉直接與瘍醫面前的桌子撞個正著，繼而發出一聲巨響。

面對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得傻眼的瘍醫，和已經被撞暈過去的絕冬，陽子冰冷無表情的臉龐淡淡地說著平板無感情的話語：

「這下安靜多了，接著就請您替他看傷吧。」

「………」

無語兼滿臉黑線的瘍醫，看著額頭又多了一個腫包，昏迷不醒的絕冬，心中忍不住發出想問又不敢出聲的疑問───

他應該是被請來醫治這個黑髮少年的吧…？那，為什麼這個紅髮少年反而讓這黑髮少年身上的傷增加了…？這兩個人到底是…？

看著紅髮少年目光冰冷的神情，加上他方才出手毫不留情的力道…瘍醫忍不住打了個惡寒。

不敢再擅自臆測下去，連忙拆開黑髮少年腰間已被血染紅的繃帶，並翻開自己的醫藥箱，迅速地幫他進行治療與包紮了…

───────

翠篁宮的御花園中百鳥歌唱，落日之後，位於楓樹林中的一處僻靜之地，香案古琴早已備好。

一襲白衫，淡金長髮，塙麒的身影宛若一道白虹劃過天際，在古琴邊等待許久的計長抬頭看了看天邊的紅雲，蒼白嚴謹的面色悄悄浮上一抹微笑，接著便轉身坐在琴前。

指挑，弦顫。

清冷的琴聲，似起翼鳳凰，徐徐升上天空，盤旋不去。

「…來了嗎？唯君。」

面帶微笑立於計長面前的塙麒．唯君卻只是冷然地瞥了對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道：

「主上又為臣下找了什麼麻煩差事了？」

「哎呀呀…唯君，此言差矣。朕何時找過你麻煩了？」

幽幽地一聲嘆息，計長修長的指又挑，溫婉中居然帶了慘澹之音，叫人黯然神傷。

可塙麒早知道了計長的性格，偏偏不吃這一套。

「自主上在登基之儀上向前景王．赤子當眾求婚時，後續的百多年來，主上一直在為臣下找麻煩。」

「嘖嘖嘖…唯君你未免言重了，朕只是不願虛度美好春光啊，況且朕不也讓你趁機會與他國台輔進行友好交流，不是嗎？」

微笑著，計長毫不在意塙麒的無禮態度，反而溫和地為自己之前的行為作辯解。

「多謝主上美意與關心，但臣下敬謝不敏。」

帶著譏諷的語氣駁回塙王的辯解，塙麒菫色的眼瞳露出沒好氣的神情。

「呵…罷了！反正這些過往不是現下所需注意的焦點，就暫且留待日後再做討論吧。倒是唯君…」

凝望著塙麒如上天精雕細琢出來的俊美臉龐，計長狀似無心地撥弄著手邊古琴，道：

「你知道朕今日找你過來的用意嗎？」

明白計長接下來要進入正經嚴肅的話題，塙麒始終微笑著的臉龐雖沒有任何變化，但言語中已不再含針帶刺。

「臣下願聞其詳。」

「…近日你可還曾接到有關絕冬的消息？」

「？」

略一揚眉，唯君點頭。

「最後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在進入才國國境之前。怎麼？難道主上欲言之事與絕冬有關？」

「朕的麒麟確實領悟力過人。」

充滿豪氣的笑聲自計長口中傳出，與現下悠然飄揚的哀切琴音絲毫不搭。

「今日讓你來，不為其他，而是希望你能幫朕尋找到絕冬的下落，並替朕帶紙書信給他！」

「！」

雖然看不出來，但唯君的確受到了動搖。

計長身為巧國之王，自從十三年前自玉京晉見天帝，並帶著仍在襁褓之中的絕冬返回翠篁宮後，計長便一直對絕冬持有高度的興趣。

雖然計長也依天帝的命令在絕冬十歲那年將其逐出翠篁宮，但日後計長仍舊將絕冬的成長情形與位居何處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關於絕冬的相關情報準確度絕對是無人能出其右，但此時此刻他會如此語重心長的這麼說…

莫非在絕冬身上即將發生什麼事情？

「…能否請主上再說的更詳細些？」

「唉唉…朕目前也只能透漏這麼多，其餘的，就靠絕冬自己好自為之吧。天色已晚，唯君你也該出發了…」

自放置古琴的桌案上拿起一紙封了箋的書信交給唯君，隨後便意示唯君可以退下了。

「……」

拿著那紙書信，唯君轉身欲走，卻在離開這楓林之前聽見了計長嘹喨的歌聲與悲悽的琴聲…

「悲情眸　淒別酒　滿寮白幔披如久
狂風朔　梅花落　一息仍在　淚隨而墮
啜　啜　啜
佳節近　人枯瘦　血痕猶自心中透
秋颸漠　楓葉瑟　思雖依舊　絮懷何托
瘼　瘼　瘼…」

…《折紅英》…嗎？

主上是想暗示些什麼嗎…？

再次回首望了仍唱的忘我的計長一眼，唯君低頭望了手中的那紙打算給絕冬的書信一眼，眉眼蒙上一層淡淡鬱色，隨後便將那紙書信仔細收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翠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