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那天會在長椅上昏睡,是因為只要跟我相距一公里以上的距離,你便會失去意識,陷入類假死般的昏睡狀態?」
  
  躺在床上,淋了雨加吹了風導致感冒發燒了好幾天,更差點引發肺炎的藍澤,此時此刻只能虛弱地乖乖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接受那個罪魁禍首黑鷺的照顧。
  
  反觀黑鷺,也許是因為人形的關係,所以他不但一點事都沒有,相反的還精神狀況好的過分…甚至剛剛不久前還和特地前來探病的緋山、白石與藤川三人相談甚歡。
  
  「嗯。聽說這是為了讓人形可以盡可能的待在主人身邊保護主人所定下的規矩…不然,一旦人形被喚醒,若沒有主人作為枷鎖來抑制人形的力量,世界的平衡將會被打亂,而且,甚至有可能會有別的人形為了奪取靈魂而殺害別的人形的主人。這也是為什麼那天我會闖進醫院裡頭的原因。」
  
  將手中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裝在小碟子中遞給藍澤,黑鷺一邊說明,一邊又拿起剛剛緋山等人探病時送來的水梨開始削皮。
  
  「…但,我記得那天我有出動直升機的執勤吧?」
  
  那時怎沒見你有昏睡假死?
  
  「哦。因為這個啊!」
  
  彈了一下手指,黑鷺的背後突然憑空冒出一對黑色羽翼,更隨著那對雙翼輕輕拍動,他整個人懸空離地浮起,眼看整個人都快撞上天花板才停下。
  
  「那天我就是這樣飛上半空中,跟在直升機後面跟著你,保持著一公里內的距離…不過怕太引人注目,所以還有加上隱身就是。」
  
  「………」
  
  藍澤無言。
  
  確實,依那天在醫院內部所引起的騷動來看,藍澤都十分相信黑鷺那出色的外貌,引人注目度已經是百分百,若再加上在半空中飛…不惹得一堆怪奇研究家或啥宗教狂熱者追著他到處跑,那才奇怪。
  
  黑鷺維持著自半空中俯瞰似乎整個人呆愣住了的藍澤舉動,繼續說明:
  
  「嘛…人形其實也分很多等級,每個等級所被賦予的能力也都不盡相同。像我的話,則是擁有飛行與隱身的能力,而等級越高的人形所擁有的力量就越多元化也越強大,而位於所有人形頂端的,則是被稱為“王者人形”。」
  
  …王者人形?
  
  蹙眉,藍澤還在思索怎麼連人形都有這麼複雜的階級制度時,黑鷺已經收起雙翼,同時動作輕巧地在空中躍下,輕盈落地。
  
  「基本上,每個人形都是依據所收集到的靈魂多寡來決定等級的高低。所以,幫越多人類實現願望的人形,力量也越強大……雖然這是不變的定律,但王者人形卻從不會選擇人類做為主人…相反的,他是依靠幫人形實現願望來增強他自己本身的力量。只不過,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人形本身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內幕就是了。」
  
  「………所以,你們人形是無法幫自己本身實現願望的?」
  
  綜合了黑鷺所提供的情報,藍澤稍做整理並理解後便做出了上面這個結論。
  
  「原來我的主人只是不愛講話,其實很聰明耶~」
  
  讚嘆般地吹了聲口哨,黑鷺瞇著眼消遣了下藍澤,緊接著將手中已經削完皮的水梨切成數小塊,遞到藍澤面前作勢要餵他吃:
  
  「那麼,為了獎賞一下聰明的主人…將嘴巴張開。啊~」
  
  冷冷瞪了一下黑鷺手中鮮嫩多汁的水梨,藍澤選擇無視,繼續開口詢問:
  
  「那麼,你也有想依靠他人幫忙實現的願望嗎?」
  
  在不到30公分的近距離之下,藍澤清楚地看到,剛剛還一副嘻皮笑臉表情的黑鷺,臉色倏然一變。
  
  然後,藍澤便看黑鷺突然抽身自床邊離開,開始動手整理起一旁緋山等人送來的慰問水果,以及醫院內自稱是“藍澤醫生後援會”成員的人送來的燉雞、補品和一些保健食品跟健康食品。
  
  「…真糟糕,這麼多東西要是不好好整理一下,房間很快就會被淹沒的。傷腦筋…要擺哪邊好呢~?」
  
  「………」
  
  沉默地看著黑鷺忙東忙西的背影,藍澤沒再吭聲,只是以目光追逐著黑鷺彷彿想逃避些甚麼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陷入漫長的沉寂之中…。
  
  
  
  *
  
  
  
  數日後,病癒重新回到醫院繼續他的急救醫生生涯的藍澤,卻總覺得似乎有哪邊不太對勁?
  
  以往總是用熱切盼望目光看著自己的女性病患與單身護士,如今看著自己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哀怨,有的人則變本加厲,除了大膽的直盯著自己猛瞧之外,還帶著莫名奇妙的期待光芒…?
  
  另外,以往自己手邊急救門診的病患幾乎都是以女性居多,自己病好回歸工作之後,卻反其道而行,男性病患竟也佔了三分之一,而且絕大多數都是長相年輕秀氣的男性,除了一些很明顯就是人妖的超娘中年男子外。
  
  雖一肚子疑惑怎會突然有反差這麼大的改變,但藍澤倒也沒去想太多,依然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
  
  就這樣,看似平靜地又過了兩個星期───
  
  
  
  「唷,藍澤!聽說你出櫃啦?」
  
  那天,在翔陽大學召開的醫學研討會上,藍澤在醫院的走廊碰巧遇上昔日同所大學,卻就讀法醫科的朋友‧石末 亮介。
  
  對方一看到他,便馬上跟身旁的人低聲交代了幾句後,緊接著便像多年不見的老友,走上前來便是熱絡地搭上對方肩膀問候著。
  
  「嘖嘖…認識你那麼久,讀書時也曾邀你一起去夜店把妹,那時你也沒興趣。我原本還以為你該不會得了甚麼感情缺乏的特殊疾病…原來你是那方面的人啊!」
  
  擰眉,雖然確實是多年不見的同學,但一向冷情的藍澤卻從不認為自己跟對方交情有好到這地步…再加上對方一見面便劈頭說了一堆讓人一頭霧水的奇怪話語,更是讓藍澤面無表情地轉頭望著身旁仍搭著自己肩膀滔滔不絕的亮介。
  
  「……你到底想說些甚麼?」
  
  「嘛~幹嘛擺這麼恐怖的臉啊,我又不會因此而歧視你…」
  
  被藍澤瞪得有些心虛的亮介乾笑地縮回手,被迫主動與對方保持一步的距離,然後繼續道:
  
  「不過先別說這個。你那小情人呢?聽說長得很不賴,有大眾情人的小白臉本錢…不是傳言說你們倆形影不離,沒有對方就會死的狀態?怎麼現在沒看到人?」
  
  舉起手放在眉毛上作搜尋狀,亮介一臉好奇到底是哪個不怕死…不,是哪個幸運兒可以打動這個冷血、不,是冷酷…也不是!是冷漠。對,是哪個幸運兒可以打動這個冷漠藍澤的心扉?
  
  「………」
  
  藍澤聞言,忍不住眉頭緊蹙,臉色開始陰鬱了一半。
  
  形影不離?沒有對方就會死??小情人???
  
  石末這傢伙到底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見藍澤不吭聲,亮介以為藍澤是想保護那個傳言中的祕密情人,一臉遺憾卻又頗能理解地伸手又想搭上對方肩膀,只是很快便再次被藍澤零下四十度的冷光線給逼了回來…
  
  「既然你不想讓人知道我也無法勉強…反正你從以前就一直私生活很低調,雖然學業成績跟實習成績都一直名列前茅,但卻沒幾個人知道你私底下的生活習慣。你不說,大不了我也別問就是了。」
  
  雙手一攤,看起來很乾脆地放棄探問謠言真相如何的亮介,很快又將話題轉移到今天的學術研討上頭。
  
  「啊,對了。聽說了嗎?市立宇都宮醫院的院長今天在學術會上發表了一個決定,據說是想把他醫院內一個已經因為不明原因而陷入長久昏迷,只能依靠維生器存活的一個青年給予人道死亡…然後再將他的器官做為捐贈,遺體則捐給醫學院做研究。」
  
  藍澤聞言忍不住微微蹙眉。
  
  人道死亡?那不就等於安樂死?日本國內目前依然禁止這種行為吧?
  
  「…有取得家屬同意了嗎?」雖然,就算取得家屬同意也一樣還是違法行徑……
  
  冷哼一聲,亮介一臉鄙夷。
  
  「同意?聽說那青年是五六年前一樁滅門慘案的唯一倖存者,身邊早沒任何家屬親人了。所以那負責收容有可能是因為精神打擊過大而潛意識封閉自己,逃避面對殘酷現實的青年,宇都宮醫院的院長,覺得那青年根本就不會再醒過來了…與其讓他那邊多佔一張病床和浪費龐大的醫療人力物力,倒不如對外宣布他是因為多重器官衰竭而死亡,順便還可以藉由販賣他身上可用的器官來大撈一筆還更划算一點。」
  
  「…議會上沒人提出反論嗎?」
  
  無法理解為何這種輕踐人命的做法怎會有人想得出來,藍澤不免懷疑難道這世上真沒有公理正義了嗎?
  
  聳肩攤手,亮介一臉“想也知道”的表情。
  
  「掌管學術研討的都是一些腳已經踏進棺材一半的死老頭,有的人更巴不得有免費新鮮的活體器官可以提供替換…反對也沒用啦!因為就算揭露這個事實,他們對外一致的說法肯定是沒這一回事。而且還會說那不過是探討人道死亡的一種衡量標準可能性與可行性……」
  
  一手搔抓著頭,這些年有空時便跟著自家院長父親參與過眾多大大小小醫學議會與研討活動的亮介,早看透了醫學這白色巨塔內隱藏的黑色恐怖與險惡人心,對人性也早就感到絕望了。
  
  「雖然說好聽一點是不忍那青年繼續忍受病痛折磨,猶如一具活死人般終日只能躺在床上,連自我意識都沒有…除了會呼吸外,根本和屍體沒兩樣。反正這樣放任下去他也是死路一條,不如趁器官還沒衰竭前,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趕快利用一番……嘛,其實說穿了,人類還不都是為了自我利益罷了。」
  
  一邊感嘆著,亮介遠遠聽見身旁同伴叫喚自己的聲音,轉過頭,做出再一分鐘他就過去的手勢動作,再轉頭,猛然一掌拍上藍澤肩膀:
  
  「嘛!幸好我面對都不是活人,這樣好歹罪惡感沒那麼大。倒是你,選擇了站在第一前線的急救這份工作,責任一定更龐大…好好加油啊!今天很高興再見到你,下次有機會約出來喝個兩杯吧~」記得要順便帶上你那個傳說中的小情人喔~
  
  仍舊是打趣般地向藍澤開著玩笑,亮介拍拍他的背,要他別想太多,這種事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會麻痺習慣了的。
  
  「…………」
  
  沉默地目送亮介轉身往一起來的同伴方向走過去的背影,雖然對方是說不要介意,畢竟這種事常在各家醫院內發生。
  
  有的是親生父母因為缺錢而出賣自己孩子的器官;有的則是醫院內部人員內神通外鬼的和外頭販賣人體器官的人進行私下交易,偷偷摘取植物人或開刀病患的內臟器官來出售;也有人擔當仲介,收取一定金額讓某些人可以性侵那些因為某些意外而陷入長期昏迷,年輕貌美的少年或少女………等等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
  
  但,藍澤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苟同這些骯髒下流的手段與做法。
  
  雖無法認同,但同樣對他人的事缺乏興趣,也沒意思多管閒事的藍澤,收回視線,轉身正想離開時,眼角餘光正好瞄到黑鷺那顯眼的模樣自走廊轉角一閃而過的身影。
  
  而他身後則有一名短髮,看起來像女大學生的清秀少女,一臉驚喜又心慌的急奔著,似乎極力想追上他的身影。
  
  …黑鷺?我不是叫他如果要來醫院記得要隱身嗎?!
  
  心底疑惑著那少女為何會一直追著黑鷺跑,藍澤雖想著或許又是黑鷺的愛慕者之類的,但看剛剛那少女一邊眼眶含淚,一邊拼命叫喚著黑鷺的樣子,感覺上又像是舊識…。
  
  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慮,藍澤朝他們倆人消失的方向走上前去,拐過彎,黑鷺早已不見蹤影,而那短髮少女則滿懷失望地坐倒在地,低頭發出傷心欲絕的悲泣。
  
  「…………」
  
  不發一語地撿起看來像是那短髮少女掉在地面的一張證件,藍澤本想拿去還她,目光卻不經意地瞥見,那證件上的照片赫然就是黑鷺本人的相貌。
  
  
  ───而那上面的姓名處則清晰地標示著“黑崎 高志郎”這五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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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