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
  
  湛藍的天空與清爽的微風在這初秋的季節展現出絕妙的風情,尤其映襯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翔陽大學附屬急救中心那棟純白建築物更顯著目耀眼。
  
  今日,藍澤依舊盡責地登上急救直升機四處前去搶救需要幫助的患者。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跟以往沒甚麼兩樣……
  
  和平安穩的日子就美好的如同夢境一般…─────才怪!
  
  
  
  「………」
  
  剛從急救室出來,藍澤遠遠便看見不斷有人急匆匆地從他面前奔過,且每個人臉上都是帶著掩不住的興奮與好奇光采。
  
  「啊~啊。真受不了,整個醫院都快變動物園了!」
  
  一旁,清脆悅耳的女音夾雜著超明顯的譏諷,猶如說風涼話一般,緩緩自藍澤身後傳來。
  
  下意識皺眉回首,藍澤不需多搜尋便看見那個向來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同儕‧緋山美帆子正挑釁般地瞪著自己,而一旁,跟緋山猶如親友一般形影不離的白石惠則急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緋山…不要這樣。」
  
  「甚麼嘛!我又沒怎樣。怕人家說閒話的話,就不要隨便將親屬帶來醫院增加別人的困擾啊!!」
  
  忿忿地指著走廊另一端的護理站,那邊早已是人山人海,萬頭鑽動的景像。
  
  而被眾人包圍在正中央,穿著一身黑的黑髮男人似乎感應到甚麼般,突然轉過頭朝他們這幾個實習生的方向看過來,然後,那張始終看不出任何情緒的俊美面孔,卻突然綻出驚為天人的一抹笑靨,幾乎閃瞎了一旁眾人的眼…。
  
  「唔哇…感覺真不舒服。好像看到藍澤那傢伙露出無比燦爛的笑臉般,真令人噁心………」
  
  另一邊,最後也跟著從急救室出來的藤川一男正好接收到遠處那黑髮男人朝這方向所展露的笑顏,當場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壽命都要縮短了大半。
  
  「───同感。」
  
  一樣踏出急救室的冴島遙,冷淡的嗓音難得與藤川同意見般附合著。
  
  未來本來是一片光明的藍澤,眼前看到的是那黑髮美男子的燦爛笑靨,耳邊聽到的是同儕們一句接著一句如利箭穿心般的評語,頓覺世界一片黑暗了起來。
  
  「…………」
  
  不吭一聲,也難得沒去回敬緋山的譏諷,藍澤只是逕自走上前去,上前走過眾人讓開的一條路,拉過那黑髮黑衣男子仍戴著黑手套的手,轉身便拉著他走出醫院,到人煙稀少的庭院去了。
  
  「…藍澤大人?」
  
  歪著頭,一臉不解對方為何一句話都不說就拉著自己離開的黑衣男子,一邊順從地跟著對方的步伐,一邊不忘提出疑問:
  
  「您要去哪裡呢,藍澤大人?」
  
  「………」
  
  撫著頭,藍澤一臉頭很痛的表情,一直到位於醫院庭院的一處角落陰影處,他才放開對方的手。
  
  轉身,開口糾正:「不要對我用敬語,也不要加大人這兩個字。」
  
  「但,藍澤大人是我的主人,加尊稱是應該的不是嗎?」
  
  似乎還是不瞭解對方意思,黑衣男人逕自在樹蔭下的涼椅上落坐,瞇眼微笑反問。
  
  「我不是你的主人。」
  
  冷冷反駁的低沉嗓音並沒有嚇到眼前的人,相反的,更讓那黑衣男人唇角輕輕帶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從口袋中拿出剛剛護士小姐送給自己的糖果跟巧克力,一邊以戴著手套的手拆開包裝紙,一邊好整以暇地問:
  
  「既然不想當我的主人…那又為什麼要轉動我的發條呢?」
  
  「那是……」
  
  一窒,藍澤被反問的說不出話來。
  
  他總不能說,他當初以為那不過是一場夢境所以才去轉動發條……再說,誰會相信人形被轉動發條之後便會像真人一樣行動並說話啊?!
  
  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呆立在一旁說不出話來的藍澤,黑衣男人像是覺悟到甚麼般,悠悠一嘆,同時眼中流露一抹悲傷。
  
  「知道嗎?我們人形啊…不管願不願意,只要被人類轉動了發條,就必須服侍並服從那個轉動自己發條的主人,直到幫主人實現了一個願望或主人死去為止。」
  
  察覺到對方身上刻意隱瞞的深重悲傷,藍澤張口,正想說些甚麼,卻發現口拙的自己卻甚麼話也說不出口,更甚的,連想叫喚對方的名字的辦不到…因為,這兩天從確認它的存在是真實的,到接受它的存在為止,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沒詢問過。
  
  「───所以,要是不想當我的主人也不想被我糾纏,那就請您快點許一個願望,要不就請去死吧^_^這樣我就會回歸沉睡,等著下一任主人再來將我喚醒~」
  
  無言。
  
  望著椅子上那俊美的黑髮男人居然還能一邊笑著一邊說“請你去死吧”這樣的話,藍澤突然有種剛剛會覺得人形說不定是一種很可憐的存在的自己,或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彎下身子坐在與黑髮男人身旁的空位處,藍澤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有種被徹底打敗的深重挫折感。
  
  「嘛,套句你們人類的話:既來之,則安之。所以,不想自我了斷的話,就請你快點許下一個願望,好讓我趕快替你實現就甚麼都OK了!」
  
  咧著嘴笑著,黑髮男人一邊事不關己地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糖果跟巧克力送進嘴裡品嘗著。
  
  「…………」
  
  聽著對方的話,藍澤覺得頭更痛了。
  
  「……我記得,許一個願望是要用靈魂做代價的?」
  
  「嗯,是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嘛。」
  
  額頭青筋冒出,藍澤幾乎都要覺得自己的理智神經快要斷掉了。
  
  「那我請問一下。這跟叫我自我了斷有甚麼不一樣?」
  
  一拳敲在掌心,黑髮男人一臉恍然大悟。
  
  「啊,對耶!不過,嚴格來說,還是不太一樣的…差別在能實現一個願望後再死去,和,連願望都沒能可以實現的死去。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許個願望後再死,不是嗎?」
  
  一臉認真地解釋著,黑髮男人繼續拆開新的糖果包裝紙,同時不忘一口一個的丟進嘴巴裡。
  
  「…………」
  
  再度無言,藍澤捏著眉心,雖然對方的說詞聽起來是很合情合理,但,總覺得有哪邊怪怪的?
  
  還有,從剛剛就有一件事讓藍澤感到十分的掛心…
  
  所以,當藍澤第三度見到那黑髮男子又一次將一大塊超濃厚牛奶巧克力塞進嘴裡時,終於忍無可忍地提問:
  
  「我說…你是人形對吧?」
  
  「嗯,是啊。昨天不也脫衣服讓你驗明正身過了,還有哪邊有疑問嗎?」
  
  「人形也需要吃東西、睡覺…跟人類生活模式一模一樣嗎?」
  
  「不需要啊。雖然也可以模仿人類吃東西跟睡覺的行為,但因為我們人形沒有人類那樣的味覺神經與感覺神經,也不會感覺到疲累,所以,基本上吃東西和睡覺都是沒有意義的行為。」
  
  「………那我請問一下,你現在又是在做甚麼?」
  
  指著對方手中跟衣服口袋裡大量爆出來的甜食,藍澤強忍下想咆哮的衝動,強做鎮定地問。
  
  終於發現到藍澤的目光焦點正位在自己雙手中的甜食上頭,黑髮男子怔了一怔,然後一臉了悟的表情。
  
  「原來主人你想吃嗎?早說嘛,這些、還有這些、再加上這些…通通都給主人你好了。」
  
  望著對方不只外套口袋,連上衣口袋和長褲口袋都掏出一堆零食跟糖果,而且還一副施恩般地朝自己塞過來,藍澤那號稱萬年冰山的冷峻面具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我才不需要!!而且你要我說多少次,不准叫我主人!」
  
  「嘛…主人你不用跟我客氣,服侍主人是我應該做的嘛。」
  
  根本就像是故意跟藍澤唱反調一般,藍澤越不讓他做的事,黑髮男子越是要踩對方的地雷,表情還十分的樂此不疲。
  
  「…………」
  
  藍澤臉上的裂痕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不過,任誰也看得出來,他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它爆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藍澤在平穩下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後,再度恢復往常的冷漠聲調,緩緩道:
  
  「隨便你想怎麼做好了。總之,不要在我工作時跑到醫院來,會妨礙到我跟其他人的工作!」
  
  「…嘖,你以為我想啊。」
  
  一道低喃細語的抱怨聲不經意地傳入藍澤耳中,正當藍澤轉頭,想問對方剛剛那話是甚麼意思時,黑髮男子已經又換上一張燦爛笑臉。
  
  「是~但主人你不讓我跟,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邊打發時間啊~~~」
  
  「……這種小事自己去解決。看你是要先回我住的宿舍還是繼續待在這裡,都隨你高興!總之今天禁止你再進醫院裡面去。」
  
  「哦。」
  
  在得到對方的保證後,藍澤站起身,打算回醫院裡面繼續進行工作時,走了兩步又像想起甚麼般,轉身。
  
  「……名字。」
  
  「嗯?」
  
  愣了一愣,黑髮男子看了一下四周,確認周遭沒人後,才一臉茫然地指著自己。
  
  「主人你是在問我嗎?」
  
  「…不管是真名還偽名,哪個都行。我不想以後連怎麼稱呼你都不知道。」
  
  一怔,黑髮男子愣愣地看著依舊沒甚麼表情變化的藍澤,隨後低頭微微一笑。
  
  與之前那種禮貌性或專門應付他人的笑容不一樣,那抹笑,溫柔到讓人幾乎都要懷疑那不是單單一個人形所能擁有的表情。
  
  「───クロサギ。製造我的人形師是這麼為我命名的。」
  
  「黑鷺(クロサギ)?」
  
  這甚麼奇怪的名字?
  
  微微擰眉,藍澤沒再多問。
  
  「…我知道了。但沒人會叫這麼奇怪的名字,為了防止他人起疑,以後我在他人面前就叫你黑崎(クロサキ),可以吧?」
  
  「…嗯,反正只差一個音,無所謂。再說,你也是個奇怪的傢伙…一般人不都是會替自己的人形重新取個名字之類的,怎麼還會想特意去問人形本來的名字?」
  
  「……只是覺得麻煩罷了。」
  
  迴避對方那雙彷彿能看透自己的墨色雙眸,藍澤一邊淡淡應答,一邊轉身離去。
  
  「───麻煩啊……」
  
  目送著對方背影離去,那自稱黑鷺的男人,仰頭望著自樹蔭間隙漏下的陽光,微微瞇起眼,兀自低語。
  
  「這應該是我這邊的台詞吧……」
  
  仍蕩漾在唇邊的低淺笑意,卻在下一秒轉化成深不見底的冰寒冷酷。
  
  「───最後一個。只要取得這最後一個靈魂,我就可以………」
  
  黑鷺口中最後的話語再也聽不真確,只能隨著藍澤逐一遠去的背影,化做破碎的低吟,然後,徹底消失在午後的微風裡。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