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遺囑宣佈的過程很順利，除了正統繼承人的靳曜和靳昊外，一些家族旁枝也有派人來現場聽取紀錄。

靳暉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同時也是個聰明的生意人。他知道人有旦夕禍福這件事，所以早早便已經擬好了遺囑放置在律師那兒委託保管，並每年變動一次遺囑內容。而為了預防有律師被收買竄改遺囑嫌疑，他的遺囑甚至一式分成五份分別委託五名頗具盛名的名律師保管，交待說等他七七過後再找時間一起宣讀遺囑。

五名律師的身份向來保密，只有靳暉本人和他最信任的秘書知道。且這五名律師手中的遺囑必須一模一樣，如果到了宣佈遺囑當日，有哪位律師出示了與其他律師不同的遺囑內容，那位律師將揹起洩密責任，除了必須根據合約內容賠償天價違約金外，還會吃上官司入獄服刑，並終生剝奪律師執照。

如此嚴厲的違約後果和滴水不漏的周嚴保密措施下，五份一模一樣的遺囑在當天出現於眾人面前。

遺囑中對於家族的安排井然有序，公平到並沒有引起其他異議。但輪到靳暉自己的私人產業究竟要如何分配給兩個兒子時，經由律師宣讀出來和投映在會議室牆面上的遺囑書面內容卻是同時讓靳曜與靳昊兩兄弟沉下臉色。

一直到眾人散去，偌大的會議室中只剩這對異母兄弟仍隔著遙遠座椅相對無言時，靳曜仍有些不敢相信剛剛遺囑上的內容。

「……靳昊，你覺得遺囑上寫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似乎已經習慣了靳曜連名帶姓的叫法，靳昊與靳暉有七分相似，陽剛英挺許多的俊朗面容全然不動聲色，隨手翻了下手邊的遺囑副本。

「父親生前便一直有想投資天下集團這款新研發出來遊戲的念頭，或許是從中發現了什麼遠景利益，但又怕我們兄弟倆不熟悉這款遊戲，會導致投資失利，所以才會要求我們先進遊戲體驗一年，贏的人才有資格繼承公司與他名下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彎起唇角，靳曜諷刺地笑了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老爸根本就是企圖將所有遺產留給你，但怕我外公家那邊動手腳阻撓，所以才提出用這種看似公平的以遊戲決勝負的方案。」

「畢竟父親並不是笨蛋，好歹整個財團上下有上萬名員工要養，隨隨便便交給沒經驗的人只會導致崩毀壞滅。」

與靳曜那一雙隨時都處於放電狀態的朗目星眸不同，靳昊完全繼承自父親那邊的丹鳳眼冷冷上挑，神韻間有種說不清的冷峻邪魅。對比靳曜的譏諷，靳昊意有所指的犀利回應更像在暗指某人應該要有自知之明。

靳曜聞言簡直要氣樂了，身上的怒意更盛，臉上卻綻開和煦笑意，除了靳曜本人，沒人知道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早捏到青筋暴凸。

「聽你這意思，你是覺得你贏定了？」

「我沒那麼託大。但如果對手是你，至少我還有幾分自信。」

明明在外人面前還算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模樣，誰又能料到，私底下的兄弟兩人早已勢同水火、互不相容。

瞪著眼前那張和死去老爸七分相似的臉，雖沒有靳暉的圓滑幹練，年輕的臉龐甚至有著不符合其年紀的嚴厲冷酷，但靳曜還是覺得，這個小他幾個月的異母弟弟跟他家那個短命老爸一樣，都是他媽的讓人討厭的嘴臉！

「……鹿死誰手還很難講，你不用得意。」

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靳曜也完全不想留在這裡跟對方相看兩相厭。拿起桌面上那份屬於自己的遺囑副本，靳曜踢開椅子起身便朝門口走去，卻沒想到在拉開門的前一刻，一隻手卻突然從後方伸來，將已經拉開一條縫的門板重新壓回原位。

「──滾開！」

雖然兄弟兩人身量相當，但靳昊的身高卻比靳曜高了快半顆頭，被人用這種帶著壓迫感的姿勢困在一具溫熱軀體與門板之間，不愉快的回憶重新湧上心頭，讓靳曜徹底地冷下臉，沉聲低喝。

面對靳曜這種有如刺蝟般豎起全身針刺來防衛的反應，靳昊卻是面無表情地冷冷微揚嘴角：「不用擔心，我沒有斷袖更沒有近親相姦的亂倫愛好，那一夜只是意外，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聽靳昊提起兄弟倆人都視為禁忌和屈辱的那夜，靳曜眼中閃過一抹狠意，怒極反笑，道：「真巧，我也沒有斷袖更沒有近親相姦的亂倫愛好。就算我男女不忌，喜歡追求刺激，也還不至於想挑戰道德底線，和一隻婊子生的禽獸一起找自虐！」

「──真該有人重新教你學學禮儀，口出穢言什麼的實在不是一名世家公子應該有的行為。」

一直都沉靜如水的靳昊似乎終於被激怒，動作迅如雷電地伸手掐住靳曜線條漂亮的脖子和下顎。因為靳昊出其不意的行為，靳曜慢了快一秒才反應過來。只是他雖因動作慢了一步而仍被掐按在門板上，但靳曜並沒有因此落入下乘，更利用現下的處境反手將靳昊拉近自己，同時抬腿以膝蓋狠厲地頂向對方脆弱的腹部。

知道一旦鬆手便會遭受更大的反擊，所以腹部受到逆襲的靳昊雖隱忍地悶哼一聲，但掐著對方脖頸的手卻絲毫不敢鬆開，反而是更用力地按住對方纖細的喉管，並利用對方窒息漲紅了臉的那一瞬間將自己身軀完全貼近對方，阻止了後面有可能產生的更多攻擊。

兩個師承一樣，甚至對彼此出拳招式都一清二楚的兄弟倆自然明白對方的弱點在哪，靳曜有速度上的優勢，靳昊則是有力量上的優勢，如果剛剛不是他先發制人，靳昊自己也明白自己沒那麼容易便制服這個異母兄長。

在力量上落了下風的靳曜在感受到命懸一線的瞬間，自己咽喉上的壓制總算鬆了些許，雖沒有完全鬆開，但至少能夠順暢呼吸後，靳曜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幾乎跟對方緊貼在一塊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瞪著眼前和自己相距不到10公分的臉龐，靳曜因極端憤怒而眼角泛紅，眼瞳中更幾乎冒出火光。

「靳昊，你倒是長進了啊。企圖弒兄謀奪家產？！」

「弒兄？你承認過我是你弟弟嗎？再說，你還不夠資格讓我弄髒自己的手。」

維持著在外人眼中無比曖昧的姿態，只有兄弟倆自己才明白，他們就像是一對互爭地盤不死不休的獅子，即使已互相撕咬到血肉糢糊也不願示弱！要嘛勝利，要嘛戰死，絕沒有模糊的灰色中間地帶。

「我只是想提醒你，最好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媽若是婊子，你媽也只是個花錢養小白臉的高級妓女，你並沒有高尚到哪裡去！」

靳昊的惡言相向成功引發靳曜已屆臨界點的怒火，也不知靳曜從哪生出來的力量，應該被貼身壓制著行動的靳曜猛地一拳揍得對方吃痛鬆手，更雙目赤紅地抓住對方一瞬間露出來的破綻，反手扭住靳昊仍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掙脫桎梏，並補上一腳踹得對方無防備之下撞上身後的椅子跟會議桌，引發一連串碰撞的巨大聲響。

沉著一張即使盛怒仍天下無雙的俊美臉龐，靳曜居高臨下地看著難得姿態如此狼狽的弟弟，僵硬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意，冷聲道：「……我媽養小白臉又怎麼了，如果不是你跟你媽的存在破壞了我們一家人，你以為你有這種資格出現在這裡，甚至是和我說這種話？」

冷冷瞥了嘴角破裂滲血，目光同樣凶狠且試圖從地上重新站起來的靳昊一眼，靳曜並沒有給對方任何再發言或攻擊自己的機會，直接彎腰撿起自己掉落腳邊的遺囑副本，拉開會議室的門，同時穿過靳昊二名等在門邊的秘書，直接搭著高層人員專屬電梯到一樓咖啡廳和胥子凌會合。

扯開剛剛被掐就已經弄歪掉的領帶，靳曜毫不在意眾人停留在他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瘀青和裸露出來的誘人鎖骨，找到正獨自坐在咖啡廳角落悠閒看文件的胥子凌後，便動作有些粗暴地在他對面沙發處坐下。

被靳曜弄出來的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胥子凌拿下鼻樑上的銀框眼鏡，將視線從手邊的文件轉移到對面看得出正強烈散發著不愉快黑能量的靳曜身上。

「……不是去聽遺囑內容嗎？你脖子是怎麼回事？」

「──被個婊子養的狗咬到了！」

難得聽見靳曜罵出這種粗魯至極的話語，胥子凌不需多想便明白靳曜肯定又是跟他那個異母弟弟起了衝突。聰明地選擇沒有多問，那只會更激起靳曜的怒火，胥子凌直接將話題轉移到最重要的部份。

「遺囑宣佈了嗎？靳氏今後將由誰來繼承？」

提到這個，靳曜同樣憋了一肚子火。直接將手中的遺囑副本丟桌上，靳曜神態十足陰鬱。

「目前暫時由董事會一起操持，一年後決定我或靳昊繼承。繼承方法就寫在上頭。」

拿起遺囑副本，胥子凌一目十行地快速將遺囑內容瀏覽過一遍，很快便也跟著蹙起了雙眉。

「『問鼎天下』……我知道這款遊戲。雖然已經上市快一年，但人氣卻居高不下，而且更因為獨特的系統和號稱99％高度擬真的實境體驗讓人趨之若騖，更因為超寫實暴力血腥場景和某些限制級設定而成為第一款有著嚴格年齡設定的全息網遊。」

「……很好，我不管這遊戲有多出名。我只覺得我老爸立這種蠢遺囑、出這種餿主意，讓我感覺自己簡直像個笨蛋般傻到家了！」

「這倒不一定。」對於靳暉這種利用遊戲來決定繼承人的方式，胥子凌卻有不同看法。「其實現在市面上很多遊戲都反映出現代人的內心需求，而這款仿古架空網遊之所以會這麼受歡迎，也和滿足玩家內心渴望有很大的關係。」

「滿足玩家內心渴望，這是什麼意思？」

「換句話說，現實中或許有的人礙於某些條件無法完成的事，在遊戲初期大家一開始的起點都是公平公開的。但隨著遊戲的推進，每個玩家的發展自然會有所不同。現實中，這位玩家或許礙於經濟因素無法享受高品質的生活，但在遊戲裡他卻能運用角色能力讓自己富可敵國。甚至某位玩家現實生活中有著暴力犯罪傾向，卻只能一再壓抑，最終導致性格扭曲，而這遊戲就等於給了對方一個發洩口，讓玩家去進行一些平日自己根本不可能甚至是不敢去做的事。沒有別人的干涉與引導，完全是出於自己所作出的決策來決定自己的未來，更因為是遊戲關係完全不會牽扯到現實犯罪這問題，這就是這款遊戲迷人的地方。」

見靳曜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胥子凌翻過遺囑副本的空白背面，拿出自己隨身的鋼筆在上頭寫下一行漂亮的中文字體。

──做自己的英雄，成就屬於自己的天下！──

「這是這款遊戲一開始推出時廣告上的口號，看似平凡，卻意外的讓人印象深刻。代表在這款遊戲中，你可以自己決定你想怎麼做，未來的路又將怎麼走，並創造出，只屬於自己的非凡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