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羅浮宮美術館。
  
  不管是平日還是假日,總是擠滿了人山人海過路遊客的世界知名美術館,此刻卻空無一人。
  
  別說遊客,連基本的售票員和門衛一個都沒看到,寂靜無聲的像座死城。
  
  此時,通過那拱門般的步道,一名金褐色頭髮,擁有著一雙海洋般湛藍雙眸的黑衣少年,卻突兀地出現在這靜謐到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的廣場。
  
  只見他緩步前進著,更當著熾陽正烈的晴空抬頭徒勞地試圖看完整個大廈,面無表情,甚至可說是冷酷漠然神態的他,也忍不住感覺到人類造物上的驚奇。
  
  沒有任何表情,連平日總是人滿為患的羅浮宮為何此時此刻會連個遊客,甚至售票員,空中飛翔的鴿子、烏鴉…等生物一個都沒看到的此刻,他端正而淡漠的臉上也不曾出現一絲的困惑。
  
  因為,他知道,這個仿造羅浮宮所建造出來的領域,不過是另一個和自己一樣,同為王者人形身分的白衣美麗少年所製造出來的。
  
  所以,站在原地,面向極寬大的廣場對面,宏偉的羅浮宮正面也依然在這個虛擬的天空映襯下像個城堡一樣矗立著。
  
  羅浮宮的外觀就形如一個巨大的馬蹄形,同時它也是歐洲最長的建築,其長度比三個平放的對接起來的埃菲爾鐵塔都要長。
  
  就是在美術館翼樓之間的百萬平方英呎開放廣場,在寬度上也無法和它正面的寬度相比。
  
  如此宏偉壯觀的建築物內,也藏匿著這世上最珍奇貴重,總數多達將近五十萬件的藝術品。
  
  而羅浮宮裡最有名的三樣東西不外乎就是“蒙娜麗莎”、“米羅的維納斯”和“勝利女神”。
  
  雖然黑衣少年自認自己並不是甚麼高雅人士,對藝術品相關的基本知識倒還是有的。
  
  但,也只限於上述的那三大絕世逸品。
  
  所以,搞不懂明明就是對方說有話想找自己談,但偏又約自己來到這個他所構建出來的私人領域時,黑衣少年漠然的臉上也微微顯現一絲的不耐。
  
  畢竟,從過去以來,兩人的性格、喜好跟品味,一直都是相差甚遠。
  
  就連這種惡趣味,充滿了文藝復興氣息的古典美術館,就算先不提裡面豐富的藏物,也明知它本身就已經是個極具歷史價值的建築物…但,同樣也一直都不在黑衣少年欣賞的範圍內。
  
  穿過入口處那被世人毀譽摻半的玻璃金字塔,黑衣少年沿著那個有名的樓梯往下走,進入深藏在金字塔下面的正廳。
  
  來到地下的正廳,一個寬大的空間漸漸從陰影中顯露出來。
  
  地下大廳是用暖色的赭色大理石建成,以便和上面羅浮宮正面的蜜色石頭相協調。
  
  若是在現實世界,這地下大廳從早到晚大都人聲鼎沸。
  
  現在則不然,大廳空無一人,漆黑一片,整個大廳籠罩在陰冷、墓穴般的氣氛裡。
  
  「………果然是惡趣味。」
  
  呢喃地嘀咕了一聲,黑衣少年持續前進,走在這虛擬羅浮宮畫廊高得出名的天花板下,沿著那寬敞的空間,一路來到巨幅名畫林立的大畫廊。
  
  大畫廊一直以來都是羅浮宮最受歡迎的地方,就像個走不到盡頭的長廊。
  
  然後,沿著指示告牌,來到了國家展示廳。
  
  而黑衣少年要尋找的那個人,正穿著一身純淨的白衣,垂肩的燦金髮絲柔軟地披散在潔白的脖子上,仰著頭,優雅佇立的少年身影,漂亮虛幻到像是膜拜著聖子的天使。
  
  來到白衣少年身旁距離兩步左右的距離,黑衣少年並沒有出聲叫他,反而是將視線轉移到對方從剛剛就一直目不轉睛凝望著的巨幅畫像上。
  
  畫像是達文西眾多著名的油畫之一‧蒙娜麗莎。
  
  畫上女子噙著一抹優雅卻又說不出是何種意味的神祕笑靨,雙手交疊,如同穿越現有時代,凝向更遙遠彼方的溫柔目光…
  
  看著她,黑衣少年還想不通這明顯有點體積與重量的大媽到底哪裡值得身旁的那傢伙目不轉睛地觀看著…
  
  不過,正因為長期以來兩人的審美觀便一直格格不入,所以,即使內心對身旁那個同為王者人形身分的拓馬有著再多的理解不能,他也頂多只是沉默地在內心發發牢騷罷了。
  
  就這樣維持了好幾分鐘的沉默,終於,那名為拓馬的白衣美少年開始有了動作。
  
  突然往後退開了一步,仍維持著仰望那畫像的姿態,清脆悅耳的嗓音在這寂靜的展示廳中迴盪。
  
  「勇介,你知道嗎?這幅畫…帶有強烈的魔性氣息呢。」
  
  完全是風馬牛不相關的話題,名喚勇介的黑衣少年伸出左手搭在自己的後脖頸上,抬頭再度仔細的看了下那幅畫,一臉不以為然。
  
  「是嗎?───我只看到一個中年發福的大媽在莫名奇妙的笑著而已。」
  
  輕笑。
  
  如銀鈴般動人心弦的笑聲,夾雜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
  
  「如此珍貴名畫被你這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的傢伙給如此批評…真是糟蹋了。」
  
  「…不好意思。我天生就不是搞藝術的料!」
  
  冷冷回話,和拓馬擁有截然相反的特質,全然一點感性成分都沒有的勇介純粹以理性觀點來看待這幅畫。
  
  說到底,他也不過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跟觀點罷了。
  
  「………」
  
  沒有吭聲,似乎已經放棄再以感性來朝對方進行思想洗禮,拓馬無聲地沉默著。
  
  於是,又是一陣漫長到讓人覺得快要窒息的靜默。
  
  然後,拓馬突然轉身,改面向著身旁那同為王者人形,也是自己競爭對手的勇介。
  
  伸出手,滿臉溫柔燦笑地做出邀約狀:「…一起,跳隻舞吧?勇介。」
  
  沒意外的看到對方轉過頭來臉上那一臉嫌惡的表情,不過,拓馬卻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戴著絹絲白手套的手已經拉過對方戴著天鵝絨黑手套的手,掌心對著掌心交握,同時將左手輕輕地搭在對方右肩上。
  
  「…勇介的身高比較高,所以你來跳男生的舞步,我就委屈一點,跳女生的舞步好了。」
  
  「喂!」
  
  滿臉不耐,勇介一點都不想配合對方,剛想縮回手,周遭已經響起了華爾滋獨特的三拍子舞曲,而拓馬也已經有了動作…
  
  「…看在勇介一點舞蹈細胞都沒有的份上,我們就先用基本舞步好了。」
  
  青筋冒出,根本是完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勇介火大地想甩開對方的手好結束這一齣鬧劇時,拓馬已經邊數起拍子邊帶領他熟悉起舞步了。
  
  「勇介你聽我的指揮。左腳先前進,對,然後右腳向側開,左腳併到右腳旁,右腳後退,左腳往後滑至側邊,右腳再併到左腳旁…對,就是這樣。再來一次!」
  
  「等、等等…」
  
  完全是一整個手忙腳亂的勇介,一手牽著拓馬的手,一手扶在對方腰間,還要記舞步,更要配合音樂的節拍…整個就是讓他手足無措。
  
  如果不是人形不會有淚水也不會流汗,勇介百分百肯定自己現在絕對會急出了滿頭大汗。
  
  「笨蛋!勇介你又踩到我的腳了。」
  
  好在人形沒有痛覺,不然腳不被你踩爛才奇怪!
  
  「對、對不起…」
  
  氣勢全失,勇介像個挨了老師罵的學生,急急道歉。
  
  全然忘記會有現在這情形,全是對方不管自己意願如何,一意孤行的結果。
  
  
  經過幾次反覆的練習,已經漸漸掌握到要領與抓到拍子的勇介,終於不再踩到拓馬的腳時,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對方緊貼在自己耳邊的話語卻又讓他產生了數秒鐘的僵硬。
  
  「───勇介,我想成為最完美的人形。成為父親大人最值得驕傲的孩子。」
  
  低著頭,勇介看著此時此刻正在自己眼前,更是在所有人形當中,擁有超凡超俗般驚人美貌的拓馬,緊接著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
  
  「我知道。」
  
  然後呢?
  
  勇介知道對方找自己絕對不是只是要重申這個眾所皆知的事實,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說吧?
  
  「…但,我現在的力量,不足以成為彰的對手。───即使他已經被封印,他的力量依然遠勝過你我。」
  
  此刻,勇介已經了然於心。
  
  「所以?你希望我幫助你,聯手一起奪取彰的力量?不可能!」
  
  勇介連考慮也不考慮,狠準直白的拒絕。
  
  姑且不論自己跟彰私底下的交情,光是要他做出二對一這種一點都不公平的行徑就足夠讓他有否決的理由。
  
  「不…我也知道,要你跟我聯手一起對付彰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這次要找你談的,是關於你我兩人之間該分出個勝負的事。」
  
  一黑一白,兩道此刻仍相依相偎隨著音樂飄然起舞的身影,在這名畫林立的國家展示廳中,如雙蝶共舞,優雅迴盪。
  
  「……你想怎麼做?」打一架,直接以力量的強弱來決定這場勝負嗎?
  
  沒有回答,傳入勇介耳中的,是一如既往悠揚的樂聲。
  
  突然間,勇介覺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然地推開了,踉蹌地退了幾步。
  
  氣悶,抬頭正想吼對方到底是在幹甚麼,目光接觸到對方身影的瞬間,卻怔住,瞬間啞口無言。
  
  拓馬一個人在這華麗的國家展示廳當中展現了姿態優雅華麗的獨舞。
  
  旋轉著,再旋轉著,重覆旋轉著…如精靈般輕盈的白色身影,化作一圈又一圈亮白的光暈,美麗到…幾乎刺痛了勇介的眼。
  
  「───選擇主人吧,勇介。」
  
  迷茫的、如同悠遠空界彼端傳來的聲音,一字一句都狠狠揪著勇介的靈魂,帶著莫名的痛。
  
  「一直以來,王者人形都沒有選擇過任何一個主人。那是因為,我們都認定唯一的主人只有父親大人一個人…可是,若是這樣繼續下去,我們誰也無法成為父親大人期望中的,最完美的孩子。」
  
  弓身,如垂死的白天鵝,拓馬伸長了雙臂,飛身跳躍,背上的黑白雙翼也在那瞬間張開,剎那間抖落滿室的漫天白羽及黑羽。
  
  「選擇主人,以自身的所有力量與主人的靈魂為最後獻祭,一分勝負吧!最後留下來的人,不論是你,還是我,都可以擁有足夠的力量和彰相抗衡。然後───」
  
  隔著無數飄飛的落羽,勇介隱約望見,拓馬懸浮在半空中,同時伸出那雙戴著絹絲白手套的手,捧起自己的雙頰,溫柔而冰冷。
  
  「你跟我,還有彰…便能在父親大人的慈悲之下,獲得永生的解脫───…」
  
  一陣狂風吹起,漫天的羽毛遮蓋住眼前的所有視線,勇介想抓住對方那彷彿在預告些甚麼的雙手,伸出手去卻撲了個空。
  
  當狂風終於平息,重新恢復視野的勇介,發現周遭已經是一片廣闊無垠的空白。
  
  沒有美術館、沒有國家展示廳、沒有動人的樂聲……甚麼都沒有。
  
  僅只是一片的,徹底的…空白。
  
  「………」
  
  目光茫然地低頭看著自己戴著黑手套的手,勇介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剛剛那一瞬間,伸出手去到底是想抓住些甚麼…只感覺,有種空洞的虛無感,在自己胸口處不斷的被放大。
  
  …拓馬……?
  
  
  
  *
  
  
  
  「…時間是個殘酷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所有都已不再存在,而自己卻還一如以往的身處在這個地方時…小彰不只一次的覺得,時間對我們人形來說,真的是一種很殘忍的折磨。」
  
  聽著那木質鞋跟平穩地踩踏在一片幽暗的大理石長廊中的聲音,坐在蒼色高背柚木椅子上,穿著翠色禮服的漂亮少年,嘴角邊隱隱揚起一抹譏諷般的笑意。
  
  一邊在心底默數著腳步聲,彰噙著一抹含帶血腥意味的冷笑,一邊將左腿區起踩踏在椅子上,並將下顎靠置在左膝蓋上方,瞇起那雙琥珀色的魔性瞳眸,打量著緊閉的門扉外,那正逐漸逼近的腳步聲的主人。
  
  「…吶,“父親大人”…你的願望,到底是甚麼呢?真的只是希望製造出一個最完美的人形那麼簡單嗎?」
  
  視線緩緩上移,幽暗而隱密的房間內,沒有一絲的光亮,縱是如此,彰的目光依然準確而無誤地捕捉到房間內部,那位於階梯之上,端坐在一巨大王座上的白骨。
  
  呢喃地低語。
  
  像是詢問對方,也像是在問著自己。
  
  「又或者…你跟小彰一樣,只是在單純地享受觀看著人形們互相殺戮爭鬥的快感呢?」
  
  沒有回答。
  
  彰也早就知道這是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雖早知如此,他每次來到這裡,卻總忍不住的想再詢問一次。
  
  「吶…“父親大人”。如果說這世上的每一個生命甚至物品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權利…那麼,你能告訴我,我們人形存在的意義是在哪邊嗎?除了成為供你玩賞的道具外……還有,其他的意義嗎?」
  
  斜起一邊嘴角,彰眸光低斂。
  
  腳步聲已經完全停下,彰知道,那腳步聲的主人就隔著那麼一扇門,佇立在這房間的彼端。
  
  隨著門扉的輕輕開啟,光線自那逐漸展開的門縫不斷流洩而入,最後,更在門戶大開的當下,照亮了這室內一地的幽暗。
  
  門外佇立者一名高挑且身型優雅的金髮青年,一身的白衣禮服,更襯得他像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王子一般,風度翩翩。
  
  他並沒有走進室內,只是維持著站在門口處的姿態,萬分恭敬地朝屋內仍坐在高背柚木椅上的彰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宮廷禮。
  
  「…彰大人,拓馬大人和勇介大人的對決已經到了最後關鍵時刻。您要移駕過去進行勝負的最後確認嗎?」
  
  金髮青年並沒有聽見回答,直起身軀疑惑地看著對方的那一瞬間,他只看見,那名叫“彰”的漂亮少年,低著頭,長長的棕色瀏海遮住了他的視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隨著那兩瓣粉嫩顏色雙唇的弧度往左右緩緩逸開,剎那間卻讓金髮青年產生了一種從腳底冷到頭皮都在發麻的陰冷顫慄感。
  
  「…終於要迎來這一刻了嗎?小彰可是~非常~的期待唷♡」
  
  僵立在原處,金髮青年只覺得背上不斷有冷汗滑落,眼睜睜地看著那有著一張天真無邪漂亮面孔的少年,一邊低語地說著“不知道會是誰來當我最後的對手呢…啊~真讓小彰期待♡”,一邊蹦蹦跳跳地經過自己身旁。
  
  然後,再見他徒手便將眼前空無一物的空氣劈出一道可以通往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的異空間,走進去,隨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那異空間當中,那做為入口的縫隙也隨後緩緩癒合,並消失無蹤。
  
  像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般,金髮青年有些腿軟地將背靠著門,摀住臉,一臉的狼狽,同時像是鬆了口氣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接著,四周重新恢復了寂靜。
  
  連呼吸喘息聲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
  
  
  
  
  
  
  
  後語:
  
  其實蒼黑的斷章後應該接續《新綠之章》的,不過因為礙於我寫文時間有限,再加上當初投票結果關係,所以我還是直接跳過《新綠之章》,來寫《露草之章》了…(乾笑)
  
  那,下一回應該就會開始慢慢更新《露草之章》的情節。
  
  結局前也會同蒼黑那時候一樣,依據大家投票的結果來決定露草的結局和後面劇情的走向(也就是開啟會《偽物之章》或《真實之章》二選一)
  
  嗯…大概就這樣了吧(繼續乾笑)
  
  那,《露草之章》中再見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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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