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厚重的寶石大門,一身青翠、穿著隨性的漂亮少年又一次的踏入這只屬於王者人形所創建出來的領域。
  
  與往昔不同的是,這次門後面沒有人形的骨骸,沒有高高在上代表身分地位的王座…甚麼都沒有。
  
  映入那翠衣少年眼底的,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藍天,以及正閃耀著珍珠白顏色的沙灘,和,湛藍到讓人幾乎心醉的海洋。
  
  而他要找的那個人,一頭被風吹得狂亂的金褐髮絲,一襲黑衣,正背對著自己,若有所思般地凝視著那片潮起潮落的藍海。
  
  琥珀色的琉璃瞳眸看著對方站在那白淨沙灘上的孤獨背影,那張精緻的臉龐竟緩緩揚起一抹了然於心的笑意,上前,如同私交甚篤的好友,自對方背後一手環搭上他的肩膀,黏膩像極了撒嬌的嗓音伴隨著隱約的笑意在對方耳畔響起。
  
  「小彰聽說了唷~勇介這次又輸給拓馬了~~~」
  
  被那翠衣少年親暱地喚著名字的金褐髮黑衣少年,聞言轉頭,正好對上對方在極近距離下將下巴整個靠在自己右邊肩膀上的棕色頭顱。
  
  皺眉,沒去伸手推開,那清冷的嗓音卻無情地淡淡吐出兩個字:「滾開。」
  
  對黑衣少年的冷淡不以為意,翠衣少年反而吃吃地笑了起來,伸出另一隻手,以雙手自對方背後環抱著他的姿態,將對方摟抱在自己懷裡。
  
  「勇介好無情~明明小彰就是怕勇介會傷心才特地來安慰你的~~」
  
  跟語氣完全不搭嘎的台詞,在這名為“彰”的翠衣少年口中說出,卻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
  
  「……你要真會怕我傷心,就不會做出殺害無辜人類,拋棄王者人形資格的這種事。」
  
  面對那黑衣少年責難似的指控,彰依然維持著嘻笑的表情,將視線從懷中的友人身上轉向對方目光所在之處。
  
  「因為啊~小彰不適合也不想當王者人形啊~小彰既沒有想做的事,也不想去實現人類那貪婪無止盡的欲望。小彰啊,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著,看看藍天、望望碧海、吹吹微風、輕鬆自在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勇介低頭看著自己腳底下的白色細沙,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珍珠粉末與貝殼碎片,耀眼到讓他覺得炫目的地步。
  
  「……如果那是你的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
  
  靠在對方胸膛上的後背隱隱傳來一道細微的震動,雖然沒有聽見聲音,但勇介也知道,對方正在悶笑著,彷彿自己說了一個甚麼好笑的笑話般。
  
  「不。那不是小彰的願望唷~小彰只是,厭惡受到擺佈與控制罷了。勇介也知道的不是嗎?不論是王者人形或者其他人形…終究也只是人形師所創造出來的玩偶罷了。」
  
  抿唇,勇介默不吭聲。
  
  因為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
  
  「不管是人形與人類之間的羈絆,還是人形與人形之間的互相廝殺奪取力量…小彰都沒有興趣,也不想參與其中。」
  
  「…但你明明就是所有王者人形中擁有最優秀實力,也是最被人形師寄與厚望的!」
  
  下意識地抓住對方環抱著自己身軀的手,勇介仍試圖說服對方。
  
  只是,下一秒,卻被彰給不著痕跡地拉開,同時鬆開剛剛仍桎梏著對方身軀的雙手,往後退開一步,勇介困惑地跟著轉身回首,卻只看到對方那天真無邪氣的漂亮容顏上輕輕綻開一道燦爛的笑靨。
  
  「寄予厚望嗎…?被那位“父親大人”?」
  
  伸出戴著綠邊白底手套的右手,彰的指背溫柔地緩緩彿過對方看似冷酷兇惡的面孔,然後沒入對方髮間,感受到對方的金褐色瀏海在自己指縫間流洩穿越的細細觸感。
  
  「如果可以的話,小彰最不想傷害的就是勇介呢~可是,“父親大人”卻下令要我們人形彼此自相殘殺。只有獲得最強力量與最高榮譽的人形,才能獲得他的認可……勇介你───也在渴望著我身上所擁有的力量嗎?」
  
  說著這話的同時,彰依然是滑濕黏膩的嗓音,溫柔燦爛的天真容顏。
  
  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好友,那聽起來開朗如昔的聲音,傳入勇介耳中卻化做不知名的悲哀,剎那間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凝望著他。
  
  「所有人形中,小彰只認同勇介。如果你那麼期望的話,就來試試吧!試著找出我心底潛藏著的那唯一願望…那麼,我便將我身上的所有力量當做獻祭,以此交換。在那之前,只要有機會,我還是會繼續奪取其他人類甚至人形的靈魂……如果勇介你認為你能阻止得了我,那就來阻止看看吧。」
  
  話語頓了一頓,彰突然一臉促狹地將臉湊近對方面前,飛快地在對方唇上偷了個吻,然後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又飛速退開。
  
  「或者,你對自己一個人的能力沒自信的話,也可以聯合那個嚴重戀父情結的拓馬一起來阻止我喔。啊哈哈哈哈~~~」
  
  像個開心的孩子般,彰興奮地張開雙手做飛翔狀,一邊在沙灘上奔跑起來,一邊持續地大笑著。
  
  勇介凝望著對方已經跑得很遠去了的身影,感覺自己的身體有某處像被掏空般,空虛而冷寒,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迅速地團團包圍了自己全身。
  
  空中的烈陽越來越熾熱,追逐著彰身影的目光已經受強光影響,再也看不真確。
  
  勇介伸手遮陽,再次尋找那棕髮友人的身影,但對方已然消失不見。
  
  視線所及之處只剩下一排奔跑過後的腳印,以及不斷上湧吞噬足跡的破碎海浪,還有,寂寞、空蕩、靜寂且遼闊、沒有絲毫人煙生氣的白細沙灘。
  
  
  
  *
  
  
  
  人形館內,最裡邊的一個房間,漆上了銹紅色的門扉,隨著一名蒼白秀麗的美麗少年逼近,侍奉著人形師身兼人形引路人的金髮青年,早已駐守於門前,同時在對方來到之時,恭敬地替他開啟了那扇門扉,讓那白衣美少年自行優雅步入。
  
  房間很大。
  
  裡面卻異常的幽暗,僅靠房間內正中央一座精緻華麗的枝形吊燈,由金色的粗懸鍊拉著,從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成了這房間內唯一的光源。
  
  屋內沒有多餘的裝飾,一條金紅混織而成的長地毯,從門口一路延伸到正前方,直到位於階梯之上的一個巨大王座前。
  
  在那之前,走道的兩端,分別散佈了並未整齊排列的高背柚木椅。
  
  有的椅子上端坐著沉睡中的人形,有的則是空椅…總數一共為十二個。
  
  除此之外,這房間內再無任何醒目的物品。
  
  不過,那些東西也原本就引不起白衣美少年的一絲一毫注意力。
  
  只見他筆直地,順著那紅地毯一路向前,通過那漫長的步道,登上階梯,最後在那巨大王座前面停下腳步。
  
  王座上有著一具人類的骨骸,那已成粼粼白骨的屍骸卻像被人特意安置擺放上去般,明明只剩白骨,卻仍穿著像古時帝王般的衣袍,穩穩端坐在王座上,接受底下眾臣子的景仰膜拜一般。
  
  白衣美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具白骨,然後,直到剛剛都給人像是無感情的人偶般美麗而端正的臉龐,頃刻間卻釋出一道絕美的笑靨。
  
  在那骨骸的腳邊落座,白衣少年無比依戀般地靠著王座的扶手,伸出雙手,如乞求甚麼東西般,小心翼翼而虔誠地捧起了那白骨的左手,並在那上頭緩緩落下一吻。
  
  「……父親大人。拓馬又來看您了……」
  
  堇紫色的雙瞳閃爍著崇拜而迷戀的光芒,悠悠低語。
  
  「這次…拓馬為您取得了黑鷺的力量與靈魂。」
  
  張開背上的雙翼,原本只存在單邊白翼的纖細背脊,現在另一邊的空缺已經被另一隻黑色的羽翼補上,形成一黑一白雙翅的罕見風景。
  
  「父親大人…請您再多等待一段時日。拓馬必定會為您取得所有人形的力量,成為連父親大人您都認可的完成品…到了那時,也是父親大人您再次復活的重大日子………。」
  
  仰頭,如景仰偉大的父親般,拓馬美麗精緻的臉龐帶著孩子般的單純,溫柔微笑。
  
  「拓馬會…好好謹遵父親大人的教誨,成為您最完美的孩子的。到了那時,父親大人您一定會好好稱讚我的…對吧?」
  
  沿著王座扶手,拓馬慢慢地爬起身,同時近身欺上那屍骸完整的白骨,柔美地凝望著那骷髏,目光深情的像在看望著這世上唯一的戀人。
  
  慢慢逼近,拓馬在那骷髏的嘴巴處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依依不捨的抽身退開…
  
  「…晚安。父親大人……今夜,就請讓拓馬陪伴著您吧………」
  
  再次在骷髏腳邊坐下,燦金髮、堇紫瞳,美麗到宛如不存在這世間,猶如迷失在凡間的天使般,拓馬將頭輕輕倚靠著骷髏的大腿,噙著一抹心滿意足的柔美笑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隨著拓馬的雙眼輕闔,那盞枝形吊燈也宛若進入了沉睡般,自動減弱光芒,然後熄滅。
  
  世界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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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