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實是一種一直活在反覆悔恨中的動物吧?
永遠,也不會從過去的教訓中吸取經驗。
誠如,我是多麼痛恨御木本,更恨背後提供他詐騙手法的桂木敏夫,
然而,我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正在朝前往復仇的終點前進,
事實上卻是,如同陀螺繞圈般,不斷的重複以往的錯誤與腳步。
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永遠找不到出口的迷宮,
只能在原地踏步,卻找不到離脫的方法……
我更曾經如此的發過誓:
即使成了要吞噬掉這世間所有詐欺師的黑鷺,也絕不傷害任何一條人命。
那是,我給自己的一種限制。
預防自己被仇恨之火給沖昏了理智的最後底限。
如今,我卻打算自己親手打破過往的誓言,
更打算以草野彰為誘餌來幫自己替這齣可笑又愚蠢的鬧劇畫上代表終結的句點。
就算,
那會使他身陷險境,更可能會有性命危險…
我明知道這麼做很卑鄙也很不應該,
但我還是義無反顧的決定要利用自己與草野彰面貌相似的這一點。
正因為他讓我徹底的醒悟到───
在這悲慘的灰暗世界中,
沒有誰是可以値得相信,
也沒有誰是可以拯救誰…
沒有所謂的信任,
也沒有所謂的背叛。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不存在………
只是,
這段藏匿自己身影的日子裡頭,
不管我再如何努力想要忘卻過往和草野彰相處的一切,
卻只是徒勞無功的發現,
越是想要遺忘就越是無藥可救的思念。
不管我怎麼想遏制這脫序失控的感情,
我還是只能眼睜睜的放任自己不斷的墜落再墜落。
像掉入一個深不可測的泥沼,
越是掙扎越是深陷…
───永遠,沒有解脫的一天。
***
「你真的要這麼做?你應該知道以身犯險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吧?!」
猛然抓住黑崎正在挖取眼前那個巨大巧克力聖代的手,白石的超大音量當下引來這家餐廳所有用餐人員的注目。
有些尷尬地道歉著,白石再度壓低聲量,朝著眼前一身白西裝,穿著打扮像個敗家公子哥的黑崎怒聲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明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尋找你的消息,你卻要我故意散播你藏身地方的風聲…你到底是───」
「……」
瞇眼,黑崎並沒有甩開白石依舊緊抓著自己的手,只是維持著咬著金屬挖杓的模樣,唇畔隱隱勾勒出一抹讓人心寒的冷笑。
白石質問的話語在乍見那抹全然無情的陰冷笑意後硬生生地停頓,同時剎那間明白了黑崎拜託自己這麼做的用意…
「……是陷阱?」
不著痕跡地縮回自己的手,黑崎不對此作出任何回答,只是繼續進行著挖取冰淇淋的動作,然後接續道:「…你剛說草野彰也在到處找我,是嗎?」
一提到草野彰,白石就忍不住朝天猛翻白眼。
「這還不止!他也不知道從哪邊查來的我現今的住所跟我慣用的電話,一天到晚跟著我緊迫盯人…說什麼我一定知道你的消息,要我快點老實告訴他不要隱瞞……那個腦袋接錯線的大少爺!」
若不是你主動聯絡我,連我不知道你的消息好不好。那個明明和黑崎長的一模一樣卻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死白痴!
回想起這段日子以來被彰不斷騷擾的過程,更曾因此而還好幾次被自己所鎖定的目標給懷疑自己的真實身分,更差點因為他給毀了自己想要搞垮的腐敗集團計畫……那死小子卻活像存心跟自己做對般的四處搗亂,根本是個瘟神!
一想到連日來自己受足了草野彰那傢伙的悶氣,偏偏對方事後還一臉無辜的跟自己裝天然,讓白石簡直是有氣無處發洩,想揍他但從上次的群架事件就知道對方打架功力絕對不弱,說不定還是有段數的…
加上人家又是草野集團當家社長的寶貝獨生子,草野社長又是自己過去曾經受過其幫助的恩人…揍自己恩人的寶貝兒子也未免太說不過去,所以,白石面對彰的蓄意搗亂和無理取鬧也只能忍氣吞聲,暗暗的內傷在心底。
現在倒好,黑崎自己主動問起來了。
正樂得將燙手山芋給丟掉的白石,隨即拿起隨身的行動電話,邊撥給彰的同時邊問道:「你要見他是吧?那我替你把他叫出來吧!」
雖然現在是上課時間,不過我想他一旦聽到有你的消息了,大概也不會管那麼多了吧……
電話剛響兩聲便被接起,白石還來不及開口,便已聽見彰以極為緊張的聲音接起電話,然後背景音還伴隨著課堂上老師暴跳如雷的訓斥說:草野彰!誰准你上課中途接電話的?!
白石剛想開口告訴對方自己正跟黑崎在哪邊時,黑崎已經快一步的搶過他手中的電話,同時迅速俐落的切斷通訊並關了機。
「……我是希望你告知他我目前的所在,但不是現在。」
「啊?」
愣住。
白石越來越搞不懂黑崎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了。
沒有解釋,黑崎只是從皮夾內拿出一張對折得十分工整的字條遞給對方,同時道:「轉告草野彰,照著字條上的時間跟地點過來,並穿著我指定的衣服樣式……除此之外的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我都不會跟他見面。」
白石的心中隱隱浮現一絲不安,奇準無比的預感告訴自己,黑崎現在要自己所做的事是一件十分危險也萬分糟糕的事。
所以,白石沒有接過字條,只是反問:「黑崎,你到底想做什麼?明知道黑白兩道的人都在搜尋你的蹤跡,你卻要自曝藏身之處;你也知道草野彰為了找你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跟心血,你卻要我跟他說在指定的時間到指定的地點去……你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會是我所猜想的那樣吧?」
「那麼,你猜想的又是怎樣呢?」
完全不對白石的提問做出任何正面回應,黑崎繼續著與對方周旋的動作,挖取冰淇淋的舉動也沒有歇下的意思。
皺眉,白石緊盯著黑崎的臉不放,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情感表情變化。
然而,黑崎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只是一逕的享受著眼前巧克力聖代的美味,對白石的觀望毫不在意。
末了,白石這才嘆了一口氣,道:「……我是不知道你和草野彰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恩怨,但是,你接下來要做的事肯定有一定的危險性吧?你打算草菅人命,讓草野彰成為你的替身,替你送命嗎?」
黑崎自始至終一直都不露任何表情的面孔,此時此刻終於有些變化。
動作有些僵硬地放下手中的挖杓,黑崎的眼瞳深處迅速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他卻隱藏得極好沒讓對方發覺。
將那張要轉交給草野彰的紙條放置桌面並推到白石面前,黑崎也跟著站立起身,重覆剛剛的話語:
「交給草野彰。不想交給他也沒關係,他來不來也是他自己的問題…轉告他,那是唯一一次他能見到我的機會,錯過了那次,我將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拿起自己放置在椅背上的外套,黑崎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喂!黑崎!!」
白石的大嗓門當下又二度惹來餐廳內人員的白眼,但白石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黑崎沒有回頭,只是頓了一頓,停下腳步,一會,才輕輕淡淡的反駁剛剛白石的假設:
「───我從沒想過要讓草野彰成為我的替身去為我送命。雖然是詐欺師,但我也有我的原則。」
但這項原則,我自己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
「草野彰他…現在對我而言不過是個誘餌罷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誘餌………
最後那一段,黑崎說的極輕,輕到連黑崎自己都無法肯定,草野彰對自己而言,是否真只是一個誘餌如此簡單?
而自己該報復的對象,是不是從御木本之後,又新增了一個草野彰?
黑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瞇起眼,黑崎的嘴角緩緩浮現一抹自嘲般的微笑,那笑容,卻是讓所有望見的人都能感受得到的,近乎絕望的悲哀。
舉步向前,這一次,黑崎不再停駐毫不留戀的迅速離去了。
獨留下白石凝視著黑崎決絕而去的背影,以及,桌面上不知是否會被轉交到草野彰手中的紙條。
而,未來,卻向撥雲見日般,一點一滴的慢慢清晰明朗了起來……
***
「耶───找到黑崎君了?!」
彰的大嗓門只是引來正在切水果的桂木淡淡一暼,眼看彰幾乎是整個人掐著白石的脖子要他快點告訴自己黑崎的去處,白石則是被掐到完全無法喘氣,拼命向一旁的桂木求救卻只換回對方不關己事的冷淡視線。
「等……死、死小子你這樣掐著我讓我怎麼說話啊你?!」
好不容易終於自彰手中生還的白石,一邊喘著大氣一邊在心底感謝上帝沒那麼早便召見了自己,等到彰終於一臉不甘願的安分坐在一旁等著後,白石這才喝了口水潤潤喉,接著開口。
「正確來說不是找到,是見到。而且是他今天早上主動電話聯絡我的…」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從哪邊弄來我的號碼……
「欸?!」
一臉的錯愕,「為什麼黑崎君會主動打電話給你卻不是打給彰?!明明彰比大叔有魅力還帥多了不是嗎?!」
……這小子,是來討打的嗎?
一臉黑線兼額冒青筋,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恩人的獨生子,又是桂木老頭特別交代要自己小心注意的人份上,白石相信自己絕對很樂意痛扁這個不懂禮貌的臭小子。
管他跟黑崎長的像不像,又是什麼關係,先扁了再說><
然而,白石內心縱使有再多的OS,他依然沒表現出來。
只是有些不耐煩地再度扯開彰又揪著自己西裝外套的手,一邊伸手撫平上面的摺皺,一邊沒好氣的回道:「我怎麼會知道!也許就是因為你太白痴了,所以他才不想親自見到你,反而是託我轉告你吧。」
「什…大叔你說話要憑良心啊!彰哪裡白痴啦?彰明明就這麼可愛又天然無害兼人見人愛~~~啊!好害羞好害羞>///////<」
頓時室內溫度爆降,看著彰那張跟黑崎一模一樣的臉卻一個人在一旁做著超愚蠢的動作兼害羞的舉動,白石只覺得胃部一陣翻騰,差點將還沒消化完全的午餐全給吐了出來。
「…小子,能不能拜託你別用跟黑崎一模一樣的臉做出這種蠢事啊?看了真的很痛苦……」
「什───」
彰還沒來得及發作,一旁一直沉默觀望彰跟白石之間唇槍舌戰的桂木卻突然陰慘慘的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打斷彰接下來的反駁,開口問道:「那麼…黑崎要你轉告草野君什麼事呢?」
「啊,說到這個。」白石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被摺疊的完整的便條紙放到桌上。「那,黑崎要我轉交給你的。並要我告訴你,如果想見他一面,就照著字條上寫的時間日期並穿上他指定的衣服樣式到上面記載的地點去。」
「耶?」
急忙搶過便條紙攤開一看,確實是黑崎的筆跡。
上面也沒寫多餘的廢話,只記載了時間地點與衣服樣式跟顏色罷了。
雖然有點小失望黑崎竟然什麼話也沒留給自己,不過彰還是小心翼翼的將那張便條紙給收好,同時一邊不解的提出疑問。
「黑崎君幹嘛那麼大費周章啊……只要他一通電話,彰就算身在美國也會馬上趕到他身邊去的~♡」
最重要的是───彰已經好幾個月沒看到也沒聽到黑崎君的聲音了啦~~~(淚)
連隻字片語都沒留下,像人間蒸發般的消失不見,讓彰好傷心………
黑崎君明明那麼怕寂寞,也約定過了要將彼此都當成最重要的人珍惜著,為什麼黑崎君要丟下彰一個人不見啦~>3<
看著彰一臉很寶貝那張便條紙的行徑,白石卻是忍不住心情有些沉重。
猶豫了一會,他終究還是語重心長的開口朝彰勸戒道:「…小子,雖然我突然這麼說你可能無法接受……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去赴約比較好。」
「啊?為什麼?」
抬頭,彰看向白石的眼神盡是一片的茫然與不解。
雖然很不想說出黑崎的計畫,不過白石實在也無法眼睜睜看著彰就這樣一腳踏入對方所設下的陷阱,更有可能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
「因為…那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陷阱?是指獵人在抓獵物時所用的那種陷阱嗎?」
彰的腦海頓時浮現了捕獸夾或捕獸坑之類的古老陷阱裝置。
「白痴!我指的是用在人身上的那一種陷阱。」
看彰的表情也知道他想到哪邊去了,所以白石當下抄起桌上裝飾用的橘子便朝彰腦袋砸過去。
只是對方的反射神經也不是普通人等級,不但穩穩接下,還直接將橘子對半剝開,開始吃了起來。
「哦…不過黑崎君沒理由設下陷阱要來陷害彰啊~~~」
「不需要理由吧。現在有多方人馬都在尋找黑崎的蹤跡,光是你有跟黑崎一模一樣的相貌就已經足夠成為被盯上的目標了…倘若黑崎更打算直接讓你作為他的替身幫他引開多方人馬的注意力,光是這點你就危險度倍增了。」
雖然白石已經很簡潔扼要的說明,但彰還是不懂。
「但我還是不明白…黑崎君為什麼要我當他的替身啊?只是因為長相相似就要設下陷阱讓彰陷入危險中,完全不像黑崎君以往的行事風格啊!」
「我也知道這完全不像是黑崎以往的行事風格,所以我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將毫不相關的你也給一起拖下水…小子,該不會是你對黑崎做了什麼讓他懷恨在心的事吧?!」
即使是聰明如白石也完全猜不透黑崎的用意,他唯一肯定的是:草野彰如果真去赴約了,那他真的就是成了眾矢之的了。
「什…大叔你不要含血噴人!彰才沒做過對不起黑崎君的事呢!!」
急急撇清,彰很確信自己對黑崎是全心全意,絕對沒有對除了他以外的人有過花心亂來的行為。
開玩笑,專情可是他們草野家世代相傳的祖訓呢!(爆,還祖訓咧。)
「這倒是未必吧……」
一旁,聽著那兩人對話許久的桂木在聽聞彰的反駁之後,卻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一天…黑崎被流氓纏上的那一天,草野君你不是正在跟我聊到關於你我之間賭注的事?那時候雖然我沒說,不過我卻看到了黑崎正站在門口邊,而你剛好也背對著他……」
「耶?!」
這下彰可完全笑不出來了,連手中吃了一半的橘子都驚嚇到掉落地面而不自知。
懷著極度的恐懼與不安,彰微顫著聲音詢問。
「那那那那…那黑崎君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了嗎?」
「應該是聽到了吧…因為沒多久他就蒼白著一張臉轉身離開了。」
一邊擦拭著滿是水珠的高腳玻璃杯,桂木老頭低沉沙啞的聲音一邊散發出讓人覺得不愉快的乾笑聲,那種無所謂的模樣,讓彰有種想一頭撞死在吧台前的衝動。
「啊───桂木伯伯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當初幹嘛不早告訴我啦!!黑崎君一定是哪邊誤會了啦啊啊啊啊~~~~~這次真的要被你害死了啦!!」
抱頭慘叫著蹲下,如果黑崎真的因為聽到了那段對話而認定是自己欺騙了他,那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的消失……這足以證明他已經氣到不行,跟他解釋的話大概也行不通…更遑論說要他原諒了。
雖然還是不清楚桂木和彰之間所謂的賭注是啥,不過至少這樣看來彰應該是知道了原因出在哪了。
所以,白石也不再多問,舉杯再度仰頭灌了一口水之後,續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究竟是哪邊出了問題了,那就腦袋放聰明一點,別傻傻的去赴約了。」
沒有說話,彰仍是抱著頭蹲在原地,彷彿在思考些什麼般的沒有任何動作。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猛然站起身,朝著正品嘗桂木老頭遞過來的醬菜的白石,劈頭便是沒頭沒腦的問道:「要多少錢?」
「啊?」
「要多少錢你才願意幫助我?」
「幫助?你是指…?等等!小子,你不會還是想去赴約吧?!」
「那當然,黑崎君都主動邀請我了,我怎麼能不去。而且,要是錯過了這次,以黑崎君的個性,他應該不會再主動出現在我面前,更不會留下蛛絲馬跡讓我有機會找到他了吧?」
語塞。
白石沒想到彰雖然外表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對於黑崎的性格,他卻是掌握的比任何一個人都還精準。
而且,也了解的十分的透徹……
「……你想怎麼做?」
第一次,白石對眼前這個平日只會裝瘋賣傻,一到緊要關頭就無比精明的草野彰起了濃厚的興趣。
更想知道,在知道黑崎設下了陷阱的同時,卻仍堅持要去赴約的他,會有什麼對策來應付。
「沒什麼…」
臉上綻放出一抹連太陽都為之遜色的燦爛笑靨,彰的神態又恢復成以往的不正經模樣。
側頭,招牌狐狸手勢再度出籠裝可愛。
「彰只是想去將黑崎君接回來而已~♡コンコン♡」
徹底無言。
白石一臉抽搐的扭曲表情,和彰極端對比的天然無邪純真笑容,桂木望著,卻是無聲地揚起一邊嘴角,滿臉愉悅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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