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以前人家不都曾說過一句話,敘述當人在倒楣到一種無人可敵的強大境地時,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啊……對了,它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所以,當我清醒過來時,四週早已經是一片黑暗。雖說是一片黑暗,不過仔細一看,隱約還能看見黑暗中有著一點一點閃爍不定的亮光在飛舞著……──是螢火蟲?

 

嗯,非常好。漫天飛舞的螢火蟲伴隨著潺潺流水的背景聲,偶爾再摻雜一些夜深人靜的蟲鳴鳥叫……就算沒有詩情畫意,也能稱得上寧靜愜意。

 

閉上雙眼,我微笑地想說這場夢未免美好到太真實了一點時,忽然,一直刻意被我遺忘忽略的慘痛記憶就像漲潮的潮水般,一股腦地全都湧進了我的腦袋。

 

再次睜開雙眼並猛地坐起身來,我這才發現,跟我昏過去前最後的印象不同,此刻的我居然是靠在一棵大樹底下糾結盤錯的樹根上。

 

「什……這是怎麼回事?」

 

隨著眼睛漸漸習慣黑暗,加上上方枝葉縫隙所流瀉下來的月光映照,我拍了拍身上的落葉與灰塵站起身來,同時發現了我眼前不遠處的地方居然有一條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銀色溪流,而在溪流週遭的草叢處則聚集了滿坑滿穀的螢火蟲。

 

如果先不去想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眼前這片美景倒是稱得上是人間仙境。但……就算眼前美景再好,也無法抹去從剛剛便一直被我徹底忽略,起先被水流聲給蓋過,但若一不小心注意到,便會覺得渾身毛骨悚然的微弱呻吟。

 

下意識放慢了步伐與屏住呼吸,我小心翼翼地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就深怕自己一個動作太大,引來可能藏身於某處的洪水猛獸冷不防地朝我撲襲過來。

 

於是,在我仔細聽了幾十秒後,總算勉強可以分辨得出那既微弱又陰慘慘的呻吟聲到底是在呼喊些什麼了。

 

「錯了……對、不起……我道歉……我道歉就是了………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這可憐的老人家吧…………」

 

腦中一閃而過的是身在王城底下不為人知的貧民窟老人正捲曲著骨瘦如柴的身軀,四周繞滿蒼蠅飛蚊且身上不斷散發出惡臭異味的乞丐印象。

 

姑且先不管我這種奇怪的乞丐印象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我懷著滿腹的困惑,慢慢地挪動身軀往聲音來源靠過去。雖然是這樣,但我也不敢貿然靠近,畢竟,我是個論武力沒武力,空有魔力卻又魔法掌控度極差的無奈小人妖。要是突然給我撲出來一隻什麼猛獸,我想我的臨場應變能力應該沒好到可以讓我全身而退的地步。

 

所以,就算我有自知之明這應該派不上什麼大用場,但我還是隨手折了一枝大約有我手臂那麼粗的樹枝來充當防身武器。有效與否不是重點,重點在我的確有起到一點心理安慰作用。

 

順著呻吟聲,我一步一步地往溪流上游的方向靠近,最後在溪流岸邊的一處平滑巨石處發現了一隻巨大的鳥……呃,不對。應該說一顆巨石正壓在一隻巨大的鳥……也不太對!呃……總之,目前呈現在我眼前的畫面是,在岸邊淺灘處有一顆巨大的石頭,那石頭底下有一雙巨大的鳥類翅膀,可是翅膀底下好像又隱隱看見有類似人類手腳的東西……而斷斷續續的微弱呻吟聲便是從那塊巨石底下所發出來的。

 

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這附近只有我一個人,在月光下清澈透明的溪水也不像有食人魚存在後,我判定了這大概不是什麼引誘人靠進的陷阱,將手中被折去多餘枝葉的木棍當成是穩住重心的拐杖,我踏上被溪水磨得渾圓晶亮的鵝卵石,大膽地靠近了那顆似乎是壓著一隻鳥還一個人的巨石。

 

繞著巨石走了一圈,我蹲在一顆毛絨絨且已經被溪水浸濕了大半的腦袋前方,好奇地用手中木棍戳了戳對方,同時問道:「哈囉~你還活著嗎?是活物還是死靈?」

 

一聽到我的聲音,那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已經奄奄一息的腦袋忽然以光一般的速度抬起來,一看到我之後便露出驚恐畏懼的神態,同時不斷地上下晃動著……或者說其實他是在磕頭?只是因為身體被大石壓住,所以能移動的只有脖子以上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好奇的無心之過吧!」

 

大人有大量?無心之過?這傢夥在說什麼啊……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囧著一張臉,雖然我很好奇這傢夥到底犯了什麼過錯所以才會被人用這麼顆怎麼看都會壓死人的巨石給壓在溪穀河床上,可是看他一臉狼狽還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鼻水的模樣,還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憐。

 

所以,一時側隱之心發作了的我也不忍再看他這種好似被泰山壓頂的悲慘模樣,拿著手中木棍便是走到石頭的另一端,藉由槓桿原理的方式將巨石給微微挪出一點空間。好在那傢夥也不算笨,一見有脫身的機會便馬上手腳並用地從被我撬開的巨石縫隙處爬出來。

 

見那傢夥脫離了困境,我也懶得再多花費力氣,喘著氣和對方一起坐倒在半濕的河床石堆上休息時,我這才看清了剛剛那個被巨石壓在底下的傢夥,雖然有著跟人族極其相似的外表,可是背上又生有一對巨大雙翼……──是向來只會生存在深山密林裡且極難捉摸到他們行蹤的有翼族?!

 

想起自己的競賽內容不正好就是活捉一名有翼族回去交差?雖然是陰錯陽差間搞混的,不過能遇上有翼人就代表我可以啟動那個一次性傳送魔法道具回去原來開始的地方了,不是嗎?

 

果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得真是太好了!!

 

強忍住興奮到都要笑咧開來的嘴,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不動聲色地偷偷觀察一旁那個還在大口喘氣,同時嚷嚷說「活了一百五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真的跟死神擦身而過」的慘痛際遇的傢夥。

 

不看還好,一看我便徹底放下心來。

 

因為,那傢夥有一邊的翅膀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垂拖在河床上,怎麼看都像是骨折了的樣子。既然折了一邊翅膀,那也代表那傢夥暫時沒辦法從空中逃走……而他只要不從空中脫逃,我要抓住他並啟動傳送道具,困難度相對就變小了許多。

 

正心想著我要怎麼算計對方時,那個從正面看有著一頭咖啡色短髮,側面看卻有一小束長髮束在腦後垂至腰際的傢夥忽地冷不防扭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雖眼中的敬畏依舊不減,但至少臉上已經掛著討好般的笑意,說道:「您肯願意原諒我的無心之過並放我出來真是太感激您了……經過這次事件後,讓我瞭解到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在那傢夥不分青紅皂白、啪啦啪啦地朝我灌了一堆迷湯後,他卻忽然提出一個連我都忍不住愣在原地的疑問:「請問……您的頭髮跟眼睛顏色怎麼變了?是用魔法改變的嗎?我雖有聽過有些藥劑或魔法能暫時改變人的髮色跟外表,不過從沒聽說過連眼睛顏色都能變的啊……」

 

「啊?」頭髮眼睛顏色變了?

 

對方說的話讓我本能地想到之前在地牢裡莫桑曾經跟我說過的話。

 

不會這麼陰魂不散吧?那個據說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卻是金髮赤瞳的傢夥難道也出現在這裡了?

 

「……你說的頭髮跟眼睛顏色改變,該不會你原先看到的我是金髮還有一雙紅眼睛吧?」為求慎重,我試探般地再度確認。

 

「是啊!話說回來,那人不就是您嗎?」雖然是稍縱即逝,不過我還是看到有翼人臉上閃過一抹裝傻也請裝像一點的鄙夷表情。

 

我無語了。

 

我該怎麼跟他解釋那個人並不是我,然後我也不知道為啥每次他總那麼巧的出現在我也出現的地方……雙胞胎連體嬰也不帶這樣的!而且,為啥每次我總是藉旁人的口中聽說,一次也沒見過那個頂著跟我一模一樣臉的傢夥啊?!

 

似乎發現到我臉色不對,有翼人皺起眉,小心翼翼地探問:「該不會……您連怎麼將我的一邊翅膀折損,還用魔法將我轟得陷入山壁,最後我好不容易從山壁中將身體拔出來時又馬上賞我一顆巨石泰山壓頂的事通通都不記得了吧?」

 

「…………」其實我更想問你,有翼人都是像你這樣是打不死的怪物嗎?居然被這樣淩虐了還能活蹦亂跳……非人類以外的種族果然都是超乎人們想像的一種奇特存在。

 

見我沉著一張臉不說話,那傢夥立刻笑開了臉,連剛剛說話都還小心謹慎帶敬語的方式也馬上換成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姿態:「既然這樣,那今天我們就當是萍水相逢~再會啦,可愛的小小人族。」

 

那傢夥居然見我不是那個差點將他打成重傷殘的人後,立刻態度丕變地轉身,企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去……開玩笑,這傢夥可是我回家的唯一希望,哪能讓他就這麼離開!

 

「等等!」連忙喊住對方,我小跑步上前,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則暗中催動體內的魔力流向戴在手腕上的傳送手鐲,企圖催動它運作。

 

我本以為啟動傳送手鐲的方式跟啟動當初傳送我到這裡來的法陣圖是一樣的方式,可是,看來我還是想得太天真太簡單了一點。

 

因為,不管我怎麼催動魔力匯集在那魔法道具上,那手鐲卻像拒絕接收我的魔力般,硬生生將我流向它的魔力給阻擋隔絕在外。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啟動?難道這一次性傳送道具是有條件限制的?

 

好比說……一定是要對方心悅誠服的認同了你,才算滿足啟動條件,到時才會自動運轉嗎?

 

就在我綠著臉思考為何傳送手鐲無法作用時,那個被我拉住的有翼人已經一臉麻煩地動手甩開我的手。「你幹什麼?叫住了人又一直不說話,簡直莫名其妙。沒事的話,那我走了啊!」

 

見那傢夥又一次想丟下我獨自離去,我連忙再度伸手拉住了他。

 

既然來硬的陰險招沒有作用,那就換個方式吧。不管怎樣,我回家的唯一希望就全都寄望在這傢夥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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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