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狐神社

「嘿！聽說安海爾族可是很特別的種族，雖然歸屬於人類的其中一種分支，但卻擁有連神魔二族都望塵莫及的強大魔力，且各個貌美如花。沒想到藍夜你竟然會是那傳說一族的一員……出去後能不能請你幫我簽個名啊？」

約書亞的聲音聽起來像發現新大陸般的亢奮異常，更誇張的是，他居然也不看看現在是啥處境，竟然還想著要我幫他簽名？

就連一旁莫桑的聲音也充滿了訝異，雖不像約書亞那麼誇大，不過這對向來語調平穩沉靜的他而言，已經算大吃一驚的程度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在貴族間備受關注與討論的安海爾族孩子……我原以為會是更讓人印象深刻的孩子，沒想到居然會這麼不起眼……」

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怎麼，以前被那些貴族叫去當猴子觀賞嘲笑還不夠，現在連這兩個傢夥也都還要來落井下石，對我跟傳說中一點都不符合的外貌來個感嘆譏諷嗎？

「夠了夠了！」連忙揮手打斷他們，「傳說是傳說，不代表現實。現實就是我雖空有魔力，但魔法穩定性極差，連一個小魔法都很難使得出來！還有，我天生就是長這樣，嫌我外表平凡無奇的都去問我那兩個從我出生一開始就不知道滾哪去了的父母！」

氣呼呼地隔著一片黑暗，我只能憑著直覺瞪往應該是那兩人所在的方向。而那兩人大概也發現了我的不悅，沉默了一下後便沒再提起那形同是我地雷的安海爾族話題。

「……咳，是說，約書亞。你說你是武技學院綜合系的學生，那你不就十分擅長各種武技？」

莫桑一提問我也想了起來。武技學院和魔導學院一樣，如果說魔導學院是培養法師、上位魔導師跟全能賢者的地方，那武技學院就是培育戰士、劍士、弓手……等等近戰肉搏系職業的地方。

就好比魔導學院裡有個能四大精靈魔法全修的賢者系，武技學院裡頭也有個精通所有戰鬥技巧與各類武器的綜合系。當然，可以進去這兩類科系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於是，一些新進人員還沒分發出最適合的職業學科前，也會先丟進那裡面，等確定了他成長方向偏向於哪一科時才轉移過去。

「嗯？哈哈，正好相反！雖然我從7歲時就被家人送進武技學院，不過因為我實在沒有特別擅長哪一科，又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的關係，任何幻獸都不願意跟我締結契約，再加上不管分派在哪一系都沒人想接收，就這樣一直待在綜合系直到現在了。」

明明是不怎麼光彩的事蹟，約書亞卻像說笑般地輕描淡寫說出來。那跟我一樣被人排擠總是考試成績墊底還被同學欺負嘲笑的經歷，讓我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股同類相近的熟悉感。

「……」黑暗中不知從哪傳來一道嘆息聲，理所當然不會是我，約書亞還樂得跟啥一樣自然也不會是他，剩下的便只有莫桑了。「……結果，魔導學院跟武技學院最糟糕的兩個劣等生都聚在一起了嗎？」

嗯，我明白的。

雖然莫桑說的很小聲，他大概也只是想感嘆一下自己倒楣且多災多難的命運，不過因為我離他比較近，所以也就聽到了他似乎頭痛萬分的自言自語。

其實，他的確是該頭痛。我們三人裡面，唯一能派得上用場就只有他，本來他只要負責顧好我這一個拖油瓶就可以了，結果現在又來一個跟我一樣，活脫脫是武技學院版廢柴的約書亞，他一個人要負責好我們兩個的安危，是我也會覺得頭痛。

就算是這樣，莫桑這傢夥也算是很夠義氣的，雖然有些鬱悶，不過也沒說出要拋下約書亞不管的話語，只悶聲交待等一下行動時記得跟好不要走丟就不再說話。

就這樣，再度出發時莫桑依舊握著我的手走在前方帶頭，而我則落在他身後。雖然我也提過要不讓約書亞拉著我空著的另一隻手，不過他卻表示沒關係，他不會跟丟的。

我是很好奇他是哪來的自信，一片烏漆抹黑的，他要怎麼保證他不會跟丟？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再堅持。反正我又不是小學生，如果不是必要，我也不想跟人家玩手拉手的遊戲。

想是這麼想，但我畢竟還是擔心那傢夥會不會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所以便主動開口跟約書亞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至少有聲音作為方向判別，就算摸黑也不至於會走錯路吧？

「啊，說起來，聽說安海爾族在成年之前是沒有性別的。藍夜你也是這樣嗎？」

才聊沒幾句，明顯就是八卦一族的約書亞又開始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這個問題不在我的地雷區中，所以我也只是稍微挑了下眉，意興闌珊的回答：「是啊。因為我才十五歲，現在還是個未分化出性別的人妖。」

因為剛剛跑了那麼一長串路，此時我不禁有些渴了，邊回話邊摸黑剛想從自己身上袋子裡拿出水袋，但摸了好一陣子就是沒找到。這時不知從哪伸出來一隻手從我手上接過我的袋子，只聽見窸窣的聲響，然後我便感覺自己手上被塞了水袋。

「……哦，謝啦。」愣了一愣，我邊打開水袋的封口邊心想是誰這麼厲害，居然摸黑也能幫我找到我想找的東西……邊灌口水邊無心地轉頭往身旁一看，又兩道妖異的閃光自我眼前一閃即逝，讓我不禁又是一愣。

莫桑的手還繼續拉著我的右手，不可能幫我將袋子拿去找東西，所以是約書亞？可是明明黑到什麼都看不見的當下，他是怎麼知道我在找東西？

我才想開口問對方說是怎麼知道我想找水袋時，約書亞的聲音又自一旁興趣盎然地傳來：「啊，說起來真的很奇妙。」

「嗯？」被對方這麼一搶白，我倒是一時間忘了剛剛想問對方的話語，下意識順著對方的話反問回去。「什麼東西很奇妙？」

「在學校裡大家都說我是烏鴉嘴，所以很討厭接近我。可是我明明覺得我很有福氣，一點都不烏鴉嘴啊！」似乎想起什麼般，約書亞吃吃地笑了起來，自顧自的道：「就像今天放學時，因為戰亂因素我被叛軍追得無處可逃，就只是希望有個叛軍找不到又安全的地方讓我躲躲，然後我就莫名奇妙去踢到什麼東西，然後腳下一滑就被關進了這裡。」

……其實，你這叫瞎貓碰上死耗子，跟我誤打誤撞打開神殿秘道的暗門是一樣的，同學。

懶得去吐嘈他，不過對方似乎也沒發現我對這話題興趣缺缺的樣子，繼續道：「然後啊，我邊摸黑邊找出口時，只不過咕噥地說句這裡該不會是哪裡的亂葬崗墓穴後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大堆骷髏和喪屍追著我跑。啊我自然是逃命要緊，雖然知道不可能，不過我也嘗試著呼救看看有沒有人可以救我，接著藍夜和莫桑你們就出現在我面前救了我一命……」

聽到他這麼說，我越聽真是越覺得這傢夥的帶塞程度簡直比莫桑那個倒楣鬼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倒楣鬼的封號該直接讓給他比較貼切？

「所以藍夜你說，這是不是很奇妙。大家都說我是烏鴉嘴，可是我卻每次遇上事情都能化險為夷。因此，我認為啊，我不是烏鴉嘴，我是個幸運星才對！」

「……是是是。你怎麼說怎麼對。」我還真沒見過有人可以臉皮厚成這樣的。

懶得搭理他，正好莫桑也在這時停了下來，低聲朝我說道：「前面沒路了，摸起來像是一扇門的樣子。應該是地道某處的出入口，你們在這邊等著，我去找看看有沒有開門的機關。」

「嗯。」感覺莫桑鬆開了我的手，似乎是到一旁摸索著找尋開門的機關。

反倒是約書亞那傢夥一樣往我身邊的牆面一靠，語氣也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擔憂地道：「這麼快就找到出口了啊……唉，我還想著說難得跟你們這麼談得來，還想多跟你們相處的一會的說。」

利用黑暗大家都看不見彼此臉孔的便利，我沒好氣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幹嘛，你就這麼不想出去？」

「沒啊，我也很想出去。只是，我總覺得有些太順利了……順利到好像會發生什麼事的感覺。」

「喂……」這時我終於能夠理解為啥他的那些同學不喜歡跟他混在一起了。因為這傢夥說的話簡直就是太找抽了！不準便算了，要真應驗了，那還不真活脫脫是個烏鴉嘴了。

雖然很想射個淩厲的眼刀叫他閉嘴，不過基於環境因素，就算我眼睛瞪到脫窗對方也還是看不到。因此，我微微嘆了口氣，當做是好心提醒對方地道：「你這話在我跟莫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別讓其他人聽到。不然哪天你被拖去蓋布袋痛揍一頓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唔……我只是誠實的說出內心的想法而已啊，這樣會很奇怪嗎？」

被我這麼一警告，約書亞的心情似乎變得有些低落，連聲音也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誠實說出內心的想法並不奇怪，可是人畢竟是一種情緒化的動物，你剛說的話會讓人覺得不太高興。而人一不高興，啥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所以，你說話前最好是再三衡量一下會比較好。」

嗯，托我之前老是太誠實說話所以被費歐莉娜修理過無數次的慘痛教訓，我現在已經知道做人是不能太誠實的。而且察言觀色、瞭解啥能說啥不能說更是必須的……這樣就能避免掉很多麻煩自動來找上我的機率。

一邊安慰似的伸出手往一旁拍了拍，我本想讓約書亞提起精神來，不過手中碰到的感覺怎麼有些冰冷？

「約書亞……」

「嗯？」

「你很冷嗎？」你的體溫未免低得有點太誇張了。

「不會啊，相反的我還覺得這邊空氣挺悶的。怎麼了？」

空氣悶？不冷？我愣了下，手再順著身旁的軀體曲線往上摸。

「約書亞，你多高？」我好歹現在有166㎝，莫桑的身高目測大概是178、179㎝左右。約書亞因為一直待在黑暗中無法看到他的長相，所以我並不知道他到底是高矮胖瘦……但是，我現在這麼一摸，怎麼感覺是個比我還矮的小孩子？

「173㎝。啊……我好像摸到什麼類似油燈之類的東西。不知道點不點的起來……」

173？為啥我摸到的明顯不符合那樣的身高？……啊，我知道了。約書亞那傢夥一定是怕人嘲笑他矮，所以才謊報身高。嗯，絕對是這樣。

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聽到的和實際摸到的為啥會明顯不同，我繼續發揮我的好奇心，雙手順著對方涼冷的肌膚開始摸索起五官輪廓。

「約書亞，你家人虐待你嗎？為啥你會瘦得只剩皮包骨。」

「虐待？沒有啊。我雖然不算壯，但也不至於瘦到皮包骨吧……藍夜，你在莫名奇妙說些什麼。先別跟我說話，我先試看看能不能將這盞油燈給點亮。」

聽見約書亞隱約有些不耐煩的聲音，我索性也不再多問。雖然他說他要搞那啥什麼剛摸到的油燈，不過卻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隨我亂摸，我也就越發大膽地從對方頭髮、眉骨、眼睛、鼻樑、臉頰……再一路摸到嘴唇下巴。

只是我越摸卻感覺越不對勁。頭髮摸起來是很細軟沒錯，眉骨高聳、眼窩凹陷、鼻樑又直又挺、臉頰也瘦到像乾癟的蘋果、下巴又細又尖、嘴唇乾枯還有些脫皮……等等，約書亞嘴唇上的是什麼？尖尖的還硬硬的？

我還在思索的當下，忽然不知從哪伸出來兩隻枯瘦爪子一般的手，猛地環抱住我腰身，讓我跟眼前的約書亞緊密相貼擁抱在一起。

這時，我總算感覺到哪裡不對了。全身頓時整個僵直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用那比風中落葉還要顫抖無力的聲音，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約、約書亞……你、你是不是有虎牙……而且還比一般人發達且尖長銳利……？」莫、莫桑……你在哪？約書亞好像屍變了……

「啊！終於點著了。是說藍夜，你從剛剛就一直在說些莫名奇妙的話到底是──……」

隨著我身後突然湧現一道溫暖黃光，約書亞詢問的聲音也乍然停止。就連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專心找尋出口機關的莫桑也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驚愕萬分地倒抽一口冷氣。

其實，我很能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

因為，在約書亞點燃油燈，讓這漆黑空間重新恢復了光明的時候，我也清晰地看見了──我的雙手正捧著一張灰白無半點血色且瘦到幾乎跟骷髏沒兩樣的臉。而我的雙手拇指還正好就壓在正凸出他那乾癟雙唇的兩支青白獠牙上……

尤其在瞥見那張恐佈至極的臉近距離地朝我露出一抹微笑，同時也感覺到那雙正緊緊環抱住我身軀的爪子狀似親暱地蹭了蹭後，同一時間，一股森冷的寒意讓我從腳底瞬間麻到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