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流水,鋪上了碎石子的幽靜小道,修剪得十分雅緻卻又突顯出植物磅礡生命力的綠景…

  

  聽著那微風刮過樹梢,林間枝葉隨風搖擺起舞,而懸掛於屋簷一角的風鈴也叮噹作響的同時,透過可以一覽閱盡整個偌大庭院美景的傳統觀景台,盤腿坐在鋪有一塊羽毛軟墊的榻榻米上的和服男人,正隨性而恣意地端起眼前茶几桌面上的小酒杯,抿著唇,邪美且俊俏的容顏正揚著一抹讓人猜不透其真正心思的笑意。

  

  在他身旁,呈半跪坐姿態,一邊替身著華美錦緞和服男人斟酒的少年,則是低頭垂首,眸光低斂,雖同樣穿著價值不菲的長着(狹義的“長着”指的便是男性和服),但質料與剪裁甚至是衣物上的紋綉與織染都遠遠不及那正在飲啜小酒的俊麗男人。

  

  「…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自千年前我接下家主之位直至今日,很快的,千年一度的世代輪替即將重現。」

  

  華服男人深邃的目光凝向整理得一絲不苟的庭院,延綿整座山頭的綠蔭美景,一望無際。

  

  負責斟酒的侍童在聽聞現任家主略有感慨的話語,雙手捧著的溫酒瓶微微一頓,一直都低斂暗藏的眸光也像被什麼觸動了般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纖長的眼睫顫動著,粉嫩的櫻唇微微開了又合,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隻字片語。

  

  「我的大限已至。待我一死,擁有神之血脈的山下一族將被解放所有的力量,各分家中具有成為新一任家主資格的人,身上也將會浮現家主候補者的紋章…屆時,一直隱匿在山下一族受人尊崇表象背後的殘酷真相也將一一重現。」

  

  男人的聲音極為平靜,一點都不像即將面臨死亡之人應有的反應。

  

  可一旁的侍童就不一樣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捧著酒瓶的雙手已經開始不斷地顫抖。

  

  他雖被派來服侍這位掌控日照帝國千年興盛衰敗的山下一族族長不過短短數年,但面對擁有不老不死之軀,獨自一人承受了千年的寂寞與孤寂,看盡了千年的繁華日落,目送無數生命花開蒂落的山下一族家主,他是敬畏的,同時也是崇拜而景仰的。

  

  在這塊古老的大地上,身上流有神之血脈,擁有神秘力量,被眾人尊稱為“神之遺民”的山下一族,不只是這個國家的支柱命脈,更是掌控全大陸人民生死大權的代表。

  

  正因為山下一族歷代以來永遠只有一人能成為家主,而一但成為家主便也代表勢必承擔起千年的義務與職責。

  

  千年的時間是何其的漫長,也因此,沒有身心足夠堅強,靈魂沒有強大到足以揹負千年孤寂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家主的…

  

  所以,在這已經傳承了數萬年歷史的古老大地上,也不乏出現過因當代家主承受不了身邊週遭的人一個接一個逝去,歲月變遷卻只有自己一人以不老不死的容顏姿態存活著,直到千年期滿,責任終結,而精神崩潰,導致大陸混亂、烽火四起、民不聊生的慘狀。

  

  因此,為了自各分家血脈中選出真正具有家主資格的人選,當上一任家主隕歿,擁有家主候補資格的人身上將會逐一浮現山下一族獨有的紋章,以此紋章做為參賽競爭証明,唯有自競爭中脫穎而出的最強者方能登上此位。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不論擁有家主資格的候補者有多少,能成為家主的人只有一位,而競爭失敗者的下場,只有邁向黃泉一路。

  

  美其名是為了全大陸人民未來千年的命運,實際上則是賭上性命與尊嚴,非生即死的殘酷抉擇…

  

  是要選擇揹負千年的重任獨自一人痛苦的存活呢,還是捨棄尊嚴,只求輕鬆的一死?

  

  哪一項選擇才是正確的,沒有人能說出真正的答案。

  

  「…我成為家主的那一年實在很無聊。充其量也不過三個競爭者…這一次,似乎有很多候補者的樣子。呵…無法親眼看見候補者之間為了爭奪家主之位互相殘殺的畫面,實在有點可惜……」

  

  男人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正逐一的消失,分散到位於大陸各地中具有山下一族血脈的家主候補者身上。

  

  微笑地看著自己手中酒杯內迅速閃過的十二名獲得自己身上力量的家主候補者面孔,男人的目光忍不住流露出些許遺憾。

  

  「不知道…會是誰成為下一任的家主呢。」

  

  淡淡地闔上雙眼,華服男人維持著隨性的坐姿,就像睡著了般,不再說話。

  

  「……家主大人…?」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甚至已經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了,男人都維持著相同的姿態沒有任何反應。

  

  一旁的侍童忍不住有些慌了,戰戰兢兢地試圖出聲呼喊,卻只能瞥見微風輕輕掠起男人覆蓋在他端正容顏上的墨色瀏海,如同一具生動逼真的人偶般,以睡姿傲視天下。

  

  「家主、大人……」

  

  眼看男人身上漸漸升騰出無數的光點往四周散去,少年目光微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揪住男人衣物的下襬,下一秒,男人的身軀卻像被風化了般,自髮梢開始,如沙雕出來的人像,一點一滴的被侵蝕融掉…

  

  「家主大人!!」

  

  隨著男人持在手中的酒杯因沙化原因而掉落在榻榻米上,杯中未喝完的醇酒也潑了出來,男人原先穿在身上的奢華衣物也因失去了肉體的支撐而隨著沙子滑落,皺成一團…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見證山下一族舊任家主最後下場畫面的人,侍童淚流滿面,趴跪於地,任戶外吹的狂亂的風將化為細沙的男人遺骨給吹得四處飛散,他也只能雙手緊緊揪住男人方才還穿著的衣物,泣不成聲…

  

  

  

  同一時間,位於大陸各地,具有山下一族血脈且擁有家主資格的候補者中,身上也開始產生了異變───

  

  

  

  

  

  <b>【山下一族分家‧真夏主宅】</b>

  

  「!!」

  

  被一群侍女包圍在正中央,任由她們替自己梳髮、按摩甚至是餵食當季新鮮又多汁的水果…隸屬山下一族分支的真夏家獨生長子‧真夏智久,只覺得胸口處突然像被火焰焚燒一般的灼熱。

  

  皺著眉,推開了正包圍取樂自己的侍女們,真夏智久站起身,步伐有些踉蹌地衝向盥洗室,對著鏡子用力扯開自己胸口處的衣襟時,鏡中呈現出來的,卻是古銅色肌膚上出現了類似刺青一般,有著山下一族獨有紋章圖樣的烙印。

  

  微微睜大雙眼,真夏智久唇畔隱隱閃現一抹邪佞的笑意:

  

  「…哼,終於開始了嗎?……繼承戰爭……」

  

  

  

  

  

  【山下一族分家‧草野大廈】

  

  「好痛痛痛痛───痛死人了!!」

  

  散落著滿地玩偶與布娃娃的偌大高級洋式房間中,草野集團總裁的獨生子‧草野彰正一邊痛呼著,一邊抓著自己的手在鋪上了絨毛地毯的地面上翻滾著。

  

  一直到那莫名痛楚消逝,他這才淚眼汪汪地從地面爬起,檢視著自己剛剛都還十分正常,此刻卻多了一個奇妙黑色烙印的左手手背…

  

  看著自己手上那自幼便十分熟悉的圖徽,草野彰一直以來都散發著天真無邪的眼瞳卻在瞬間瞇了起來,迸出一道椎心刺骨的冷寒光芒。

  

  「……家主候補者…印記……。」

  

  

  

  

  

   【山下一族‧藥師之館】

  

  正在將研磨調配好的藥物一一分類貼上標籤,預備擺放整齊的山下一族專屬藥師‧藍澤耕作,在搬著那箱藥品進入藥物儲藏室的時候,卻猛然感受到自己的大腿忽地傳來一陣激痛。

  

  右大腿外側像被鞭子給狠狠抽中般,刺骨的麻痛感讓他當下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整個人蹲跪於地,額上冒著涔涔冷汗,咬牙忍耐…

  

  約莫兩三分鐘之後,痛楚消退,藍澤耕作尚在不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同時,緊接著便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自屋頂掉下來的聲音。

  

  衝出門外一看,倒在一堆待曬乾藥草之中的黑崎高志郎正雙手捂住額頭,模樣似乎十分痛苦地發出極盡隱忍的呻吟…

  

  藍澤見狀不禁有些心急地上前想替這名青梅竹馬的玩伴看看是不是哪邊有受傷的時候,卻在用力扳開對方覆蓋在額頭上的雙手後,一向冷漠甚少有其他表情的藍澤竟像受到了什麼重大衝擊般,愣在原地。

  

  「山下一族…參賽者之印……?」

  

  

  

  

  

   【日照帝國‧皇宮內苑】

  

  方才還在當今天皇與其他王室成員面前隨著音樂翩然起舞的天下第一舞者‧深澤拓馬,在一曲暫歇,準備去更衣再跳下一首曲子的空檔裡,在走向更衣室的途中,腰間卻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莫名激痛。

  

  雙手按住彷彿被刀子給狠狠捅了一刀的腰部,拓馬臉色蒼白地背靠著牆面,雙腿幾乎快要痠軟站不住…

  

  於此同時,和拓馬一樣在皇宮中擔當侍衛要職的上矢直輝遠遠從長廊上看見拓馬的不對勁,正想來關心的時候,下一秒卻輪到他自己右手上臂傳來一陣陣如針刺一般的椎心之痛。

  

  咬牙吃痛地用力按住正不斷散發強烈痛楚的部位,直輝痛到連眼前視線都快要變得模糊不清的瞬間,只能看見拓馬本就虛弱的身軀已經整個癱軟倒地,不醒人事。

  

  「可惡…到底、怎麼一回…事………」

  

  

  

  

  

  【山下一族‧時之塔】

  

  「…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了…?」

  

  從代表家主生命跡象的時之沙漏中發現了異樣,時之塔的現任主人‧岩瀨健有些錯愕地盯著長年來始終處於靜止狀態的命之沙漏,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間全都漏光。

  

  會有這種異相,只能表示現任家主的責任已終,千年的義務已盡,又是新的輪迴的開始…。

  

  「這也意味著…千年一度的繼承戰爭、即將開始了嗎…?……唔!」

  

  毫無預兆的,背上如同萬隻螞蟻啃食的燒灼之痛讓岩瀨健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倒臥於地,渾身不住的顫抖。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山下一族分家‧酒井宅邸的練武場】

  

  「新太郎那小子又給我摸魚去了嗎?!」

  

  拿著木劍,正大聲斥喝底下眾弟子的酒井家大家長,一臉怒不可抑的神情。

  

  「父親大人,真是非常的抱歉…我只是回個頭拿東西,就讓新太郎溜走了……」

  

  身為一族禁忌雙胞胎中的長子‧酒井峰治,滿臉歉意地解釋著,只見他還想為自己的雙生弟弟辯解的時候,下一刻,他卻忽地攏緊雙眉,一張俊秀斯文的面孔整個皺在一起,蹲跪於地,一手猛力按在自己赤足站在木質地板上的右腳掌上,咬牙嘶聲喘氣。

  

  「峰治?」

  

  「我…我沒事……」

  

  

  

  

  

  【城下町‧市集大街】

  

  「…我說你啊,不要老是翹家就往我這裡跑行不行?」

  

  搔著頭,一臉無可奈何表情的鍋島光四郎從口袋中拿出零錢,跟市集的小販買了一隻烤魷魚後,跟著身旁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學校同學兼損友的酒井新太郎逛著熱鬧的市集。

  

  「啐,被大爺我看上可是你的榮幸。」

  

  全然沒有在自我反省的新太郎一手親暱地搭上光四郎的肩膀,同時一手拉過對方正在咬的烤魷魚,低頭便是直接也咬了一口。

  

  「正所謂好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所以,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狗屁啦!什麼歪理。」

  

  沒好氣的光四郎正想反駁時,下一秒便看見損友新太郎五官都皺在一起,一臉十分痛苦的模樣蹲在地上,雙手也緊緊抓著他自己的左腳腳底板不放,活像去踩到了釘子還什麼的要死不活表情。

  

  剛想問對方是怎麼了的同時,光四郎緊接著便感覺到自己的後頸像被什麼東西刺中般,一道難以言喻的麻痛讓他頭暈目眩,就連剛剛還拿在手上的烤魷魚掉到地面他都沒有感覺,只能勉強一手搭住蹲在自己身旁的新太郎肩膀,穩住重心才不至於失去平衡倒地…

  

  「───媽的…簡直是、見鬼了………」

  

  

  

  

  

  【日照帝國‧賭場黑街】

  

  「操!你這臭小子,不要給你幾分顏色就給我開起染坊來了!!」

  

  破碎的酒瓶、怒罵叫囂的聲音、肉體受到鈍物重擊的聲響,以及,哀鴻遍野的低鳴…

  

  扔下手中早已染滿鮮血的碎酒瓶,矢島勇介睜著一雙如狼一般兇殘的利眸,居高臨下地冷冷瞥視著橫倒一地不斷哀嚎慘叫的混混們。

  

  走出暗巷,拉起衣服下擺正想擦去臉上噴濺到的血漬,勇介一邊擦著臉一邊以凌厲目光掃視四周時,只看見不遠處有一輛代表上流社會身分的高級房車正停在對街,而車上則正好走下一名氣質高貴,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的富家少年。

  

  出身於山下一族專屬畫師世家的水野俊正握著自己的右手掌心,不顧管家攔阻,一臉驚慌地自車上跑下來。

  

  並在四處張望的同時,與正立於對街街角的勇介四目相對…

  

  「───!!」

  

  在眼神與水野俊在空中交會的瞬間,勇介便感覺到自己的左臉頰,自眼睛的部分一直往下延伸到脖頸處,都散發出言語難以形容的猛烈刺痛感。

  

  難受地捂住自己左半邊臉,勇介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他目前唯一能視物的右眼便看見,對街的水野俊一樣緊抓著他自己的右手掌,痛苦地跪趴在地,發出彷彿正忍受極大煎熬的呻吟……。

  

  

  

  

  

  在這十二位擁有不同出生環境與成長背景的繼承人身上,不管他們願不願意,知不知情…殘酷命運的轉輪已然啟動,再無法回頭。

  

  除了筆直向前之外,沒有任何的退路…

  

  殺人,或,被殺。

  

  纏繞在這十二人之間的糾葛藤蔓───

  

  親友反目成仇的遺憾;手足血脈相殘的悲劇;不得不手刃摯愛的悲痛抉擇…

  

  十二分之一的存活率。

  

  《生》與《死》的夾縫;《勝》與《負》的抉擇;

  

  最後能存活,登上山下一族家主之位的人…

  

  ───到底是誰?

  

  繼承戰爭,於此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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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