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真相,

其實都是掩埋在漂亮表面下的殘酷事實。

 

人,到底要被傷害欺騙到什麼程度才會徹底醒悟?

我…明明知道。

不應該軟弱的想要依賴他人藉以填補自己心中的空虛寂寞;

更不應該再次敞開心胸去接納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最不應該的是───

讓自己毫無保留的付出後再被真相狠狠的挫敗擊垮……

 

如果人必須在承受過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之後才能學會真正的堅強,

那麼,

我可不可以不要堅強?

可不可以只躲在自己世界所構建出來的安全殼內?

可不可以連心都不要…

那麼,

我不會因過度相信別人而受傷;

不會擁有多餘的無聊感情;

不會因為知道所謂的真相而感到心痛……

 

有生以來,

我第一次對自己所曾做過的決定感到強烈的懊悔。

 

───草野 彰。

 

如果,時光能夠倒轉;

如果,從最初開始我能夠重新選擇;

如果,我沒有遇見過你……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那該多好───

 

***

 

本來是打算前往【桂】要老頭幫自己準備幾個空頭的銀行帳戶,順便給出一個至今已經營業十幾年以上,實際上早已歇業卻沒將營業登記撤銷的公司行號…本意是預定要利用那假的公司來和草野集團接觸,引誘出至今仍不知藏身在哪,下一步也不知道打算作什麼的白瀨律。

可是黑崎作夢也沒想到,他竟會意外的親眼目睹到草野彰和桂木敏夫的私下對話情形───

 

仍穿著學生制服的草野彰,一臉索然無味地坐在櫃檯前的高腳椅上,拿著一顆大紅蘋果玩著拋接的單調遊戲…

那樣一臉覺得人生無趣乏味的表情,和黑崎印象中一直笑得過份天真燦爛的白痴笨蛋形象孑然不同。

甚至是,陌生到讓黑崎有些心寒的地步……

 

「吶…桂木伯伯。依照約定,我搶在黑崎君吞掉修二之前,先把黑崎君吃掉了唷~所以,桂木伯伯該換你遵守約定放過修二君了~~」

將蘋果拿在手中抵在臉側,彰微微瞇眼,只能望見他背影的黑崎看不見他帶笑的神情,卻從他的聲音起伏中斷定了對方此刻心情應當是很愉悅的狀態下。

 

「…還不能算數吧,草野君。」

滿是皺紋的老臉充滿算計意味地笑了起來,雖然黑崎不能肯定老人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存在,但黑崎卻能清楚望見,老頭的眼角餘光確實曾在一瞬間飄往自己所在的這個方向。

但因為對方的動作實在過於自然,因此不只草野彰沒發現到,就連黑崎也都以為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因為我開出來的條件可是:只要你能在黑崎吞掉白瀨律之前讓他放棄詐欺師的身分就算你贏,到時我就會實現當初的承諾讓白瀨律這個名字從此消失在詐欺界…而你重要的朋友桐谷修二也能恢復普通人的身分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但是,你頂多只能算進入了黑崎的生活圈,可還沒讓他放棄繼續當黑鷺的這個念頭喔。」

 

「桂木伯伯,你這說法太狡猾了吧?彰遲早都會勸黑崎君離開詐欺界的~只不過,現在修二的事比較重要啊!」

 

「律…不,桐谷修二對你而言真的有那麼重要?重要到你這草野集團的繼承人主動登門拜訪並求我放他離開詐欺界?」

鷹眼微瞇,老人像在打量什麼般的望著眼前的草野彰,若有所思地問道。

 

「嗯!因為修二跟野豬一樣,都是彰承諾一輩子的好朋友啊!沒有人明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做這種犯法的勾當還能袖手旁觀的吧。」

 

……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尖銳的指尖刺入掌心的痛讓黑崎深深皺起了眉頭,更甚的,早已咬得死緊的牙根也在不知不覺間整個口腔都充滿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哦?」興趣盎然地挑高一邊眉,老頭乾啞的笑聲微妙地在這小小的空間迴盪著。「那麼,黑崎呢?黑崎對你而言又是什麼?不過是你為了要讓我放過桐谷修二才答應我的條件去親近的一個對象?」

 

「…………」彰不知為何卻忽然沉默了,放下手中的大紅蘋果,彰像是想起了什麼事般,一臉的若有所思表情。「黑崎君他…其實背負著很悲傷很痛苦的回憶吧?我希望能看見黑崎君發自內心真正的笑容,即使只是一瞬間也好,我想讓黑崎君重新拾回對這個世界的信心和對人的信任……」

 

「哼…很大的野心嘛。」噙著笑,桂木的表情半是欽佩半是嘲弄,眼角餘光卻是清清楚楚地飄到了正站在門邊,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且臉上已經徹底沒了血色的黑崎身上。

 

藉由方才所聽見的對話,聰明如黑崎立刻將這陣子發生的事給串聯起來,甚至是以往自己一直不明白的盲點也在那瞬間豁然開朗。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老頭所策劃,以自己和那個白瀨律(或者該稱桐谷修二才對)為賭注,落敗的一方將淪為喪家之犬,再也無權出入【桂】,更被迫從此必須在詐欺界消聲匿跡………

桂木敏夫表面上要自己和白瀨律一分勝負爭個高下,實際上卻還將自己與對方的情報告知草野彰,企圖混淆視聽,更打算看我們兩個誰先踏入對方所設下的陷阱誰便先輸了………

 

───屈辱!

黑崎這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如此感到被人狠狠的羞辱過。

 

草野彰那小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在同情自己嗎?!

同情家破人亡且被擁有最親血緣的家人所背叛傷害的自己……

那算什麼?!

同情心過度氾濫嗎?還是說,草野集團的繼承人因生活太過枯燥乏味所以便想找個樂子玩玩?!

正好老頭提出了這種類似交換條件的要求,他正好樂的可以打發時間便也很乾脆的答應了?!

 

「這才不是野心!彰可是很認真的唷~這都是為了修二君以後的幸福………」

 

咬牙,明白了這一整個來龍去脈的黑崎已經再也聽不下去,轉身,彰尚未說完的話語也再無機會飄進他的耳裡。

 

忘了自己是怎樣走出【桂】,忘了和自己擦肩而過的白石好像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忘了自己離開【桂】之後沒多久便被一群看起來便無比兇狠的流氓包圍住,被痛揍到完全無力能抵抗只能像個毫無反抗能力的破娃娃般悽慘不堪…

 

十指緊緊揪住自己的衣領,黑崎的腦袋霎時間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無以言喻的空虛和冷寒自胃部緩緩升起,充斥整個胸腔,然後,向四肢的末稍蔓延而去。

事實的真相已不再重要、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是誰也無法辨清、烙在身上的傷痛苦楚也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全身上下唯一還有感覺的部分,是位在胸口左側處。

像是被什麼緊緊勒住了般,完全無法呼吸無法動彈,好似全世界的氧氣都從自己週遭消失無蹤,只能絕望地等待窒息死亡的那一刻……


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最後終致再無力氣能反抗而跌坐在地。

眼前那名滿臉橫肉的巨漢再次靠近自己,一手扯住自己衣領,另一隻戴著鐵製手指虎的拳頭看來馬上又要朝自己臉上狠狠襲來───

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閉上眼睛,不想面臨即將預知的自己慘狀,只是,過了許久對方的拳頭卻是始終沒再落下。

感覺自己被人緊揪著的衣領處終於鬆開了束縛,身軀更整個落入一個充斥著熟悉味道的溫暖懷抱裡…有些茫然地睜開雙眼,映入眼底的卻是正徒手將流氓摔出去的草野彰與正摟抱著自己退開到安全距離的白石陽一。

 

「黑崎!你沒事吧?!我剛剛已經警告過你外面有一群流氓正在到處找你,你怎麼就是不聽還到處亂晃…───黑崎?喂,黑崎你還好吧?!」

 

流…氓……?

原來…白石剛剛想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有些失神地望著身後正抱著自己的白石,黑崎這才隱約記起,剛剛在【桂】那邊,確實有跟白石擦身而過,而對方好像也有什麼話想說…只是自己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頭,自顧自的先走了。

 

而輕輕鬆鬆便將那個體型碩大的壯漢給摔出去的草野彰在解除了黑崎的危機後,一回首便看見了白石將黑崎整個人攬抱在懷裡關心殷切詢問的模樣,當下便是一股不悅感油然生出。

衝上前去,動作有些粗魯的將黑崎扯過來自己懷裡緊緊摟抱住,像在捍衛自己什麼珍愛物品般不容許任何人侵犯與覬覦。

「色鬼!大叔你想對黑崎君幹什麼?!」

 

「色…───」當場傻眼,白石無比錯愕地望著眼前彰一臉防備的表情,簡直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

為啥自己明明救了人還要被罵做是色鬼?他根本啥也沒做好不好?!

 

「黑崎君?黑崎君你沒事吧?!啊啊啊!流血了!看起來好痛的樣子…黑崎君,彰幫你吹吹,這樣痛痛就會飛走了喔~~~」

 

滿臉黑線,白石望著不遠處那兩個長相全然一模一樣,性格卻天差地遠的黑崎跟草野彰,見彰竟然還在這種時刻像個小孩般說什麼吹一吹痛痛便會飛掉的愚蠢話語,白石終究再也看不下去的上前一把將草野彰從黑崎身邊拖走…

「───小子,現在不是你幹這種事的時候!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大票人還沒解決。」

 

「啊啊啊啊───等、等一下啦!黑崎君他受傷了…而且他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對勁,一定是哪邊傷口很痛,要趕快送他去醫院才行……」

 

「───在沒解決掉這群人之前,估計你我都無法脫身,更別提要送黑崎去醫院了…人來了!這邊交給你!!」

 

「可惡…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動我的黑崎君,我草野彰要是不打扁你們替黑崎君出氣,我的名字就讓你們倒過來寫!!」

 

耳邊似乎聽到了有誰在叫嚷的聲音,恍惚之間更彷彿看見了白石陽一和草野彰為了救自己而投身入與那群流氓的一團混戰中……更在混戰之後被草野彰帶著到一旁安全的角落坐下休息時,發現了隱身在陰暗角落處,沉默熄掉手中香菸,面無表情轉身離去的漂亮男人。

那個…一兩個月前的某一天早上和白瀨律…不,桐谷修二在一起的那個人,與他擁有相同外貌卻帶著冷銳逼人無情氣息的人───

 

是誰……?

為什麼………這麼做…?

啊…對了,是為了“他”吧…

和草野彰一樣,都是為了那個化名為白瀨律的桐谷修二………為了幫他贏得這場勝負。

 

扯著唇角破裂的嘴唇,黑崎自嘲般地想譏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卻沒想到臉部肌肉線條一動便牽動傷口,痛得他淚眼模糊,連眼淚都不自覺地盈了滿眶。

 

「黑崎君?黑崎君你很痛嗎?啊啊啊───傷口!是不是哪邊的傷口會痛?!大叔!叫救護車!快點叫救護車!!」

 

過度溫柔的一雙手輕輕地撫過自己還滲血青紫的臉龐,那狀似極度擔憂的語調,明知不過是演技,黑崎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去依賴,不想輕易放開這已經久違了的關懷。

將自己整個人前傾靠在對方因方才的激烈運動而體溫上升了好幾度的溫暖懷裡,眼角濕潤到無法扼抑想哭泣的衝動,一手扯住彰背上的衣服,一手卻握住了彰直到剛才都還溫柔撫摸自己臉龐的右手。

 

時至今日才明白,原來自己已經將對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已經深刻到無法放開…

 

「黑崎…君…?黑崎君!黑…───」

 

抓著對方的手,眼前的視野盡是一片模糊與朦朧,滿身傷痕累累的自己再也支撐不住自己最後的意識,只隱約記得,只有那雙曾經給了自己溫暖和短暫光明的手,固執到無論如何都不願放開。

 

***

 

再度清醒過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無助感覺…

失去意識之前的記憶還有些微殘餘,只是黑崎不想辨認那是真實還是夢境……

無論是真是假,自己都再也沒有可以歸屬的地方了,不是嗎?

一個人孤獨地蜷縮在潔白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床上一角,抱緊自己的身體。

身體還對那溫暖的一夜有著鮮明的記憶,記憶裡對方強而有力的雙臂,就是這樣全然不顧自己意願地一點一點收緊……強烈到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絕望地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裡,深深吸一口氣。

本想平復自己的情緒,卻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夜兩人肌膚相親時對方身上的淡淡清香…

只是,此時此刻自己的身上,早已經沒有了那專屬於對方的味道。

 

記憶剎時間回到昏迷之前,自己近乎撒嬌似的抓著對方的手和衣服,眷戀到像個軟弱不安害怕被拋棄的孩子…忍不住鼻頭一酸,胸口堵到發慌,滿腹的委屈找不到出口可以宣洩,讓黑崎只能自虐地咬緊自己的下唇,強迫自己偽裝起脆弱不堪一擊的堅強。

 

不該再眷戀的,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場騙局,自己其實比任何人都還清楚不是嗎?

那麼,自己為什麼還要如此不知羞恥的繼續留在這裡?

───難道是還對草野彰抱持著什麼樣的希望嗎?!

 

咬牙,拔掉還插在自己手腕處的針頭,任憑還在輸送營養液的點滴隨著針頭被隨意棄置而緩慢且確實地漏了一地。

 

既然遊戲已經開始,那麼就沒有喊停的權利!

這場勝負還沒結束…他會親手了結這所有的一切。無論是草野彰還是桐谷修二…他都會親自做個了斷。絕對!

 

搖搖晃晃地起身,換上放置在一旁桌子上的自己的衣服,沒有告別,沒有隻字片語,什麼痕跡也沒留下,黑崎就像是蒸發了般,離開這棟隸屬於草野集團名下的醫院之後,便徹底的消失到無影無蹤。

 

***

 

「………是嗎?找到他的藏身地了?」

奢華卻低調,甚至感覺不出絲毫溫度的大房間中,龍冷酷的聲音緩緩地透過黑暗傳來。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手了!必要的話…就除掉他。」為了修二……「啊啊,事成之後剩餘的金額我會全數匯入你的帳戶之中,放心好了。」

 

結束通訊,龍起身走到陽台前的落地窗旁,掀開厚重的窗簾,凝視著窗外的冷月,嘴角淡淡勾勒出一抹無情且殘虐的微笑。

 

「───黑崎 高志郎,要怨的話,就去怨挑了你來當修二對手的桂木敏夫吧!」

 

為了保護修二…為了保護我世上最重要的血緣弟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雖然對你過去的遭遇感到很同情,但是,這個世界畢竟是殘酷的。

勝者為王,失敗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你不是專門獵捕詐欺師的黑鷺,或許你的性命還能再多活久一點……

 

瞇眼,龍那雙總讓人覺得冷漠無情的細長雙眸閃耀出一道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再次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不管是對於龍還是對方都是很陌生的一個號碼……

 

室內的空調吹得龍床上散落的一疊資料文件啪啦作响,其中一份是關於黑崎高志郎的詳細調查報告,而另一份…卻是過去曾與黑崎有過接觸的所有人員的詳細調查報告。

以打印方式列印出來的紙張並沒有裝訂起來,所以上層已經有幾張相關人員的資料被吹得飄散一地…

而目前正以岌岌可危的模樣維持著的最上層文檔,清楚的呈現出過去曾致力不斷追捕黑崎到案的警官───神志名 將。

 

同一時間,龍所撥打出去的電話也同時接通…

 

「您好,敝姓小田切。是小田切警視總監的兒子…有個消息想跟您分享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有這興趣?───神志名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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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荷狐太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